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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移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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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紐約生活過四年,四年中,比較難忘的,不是那都市的繁華和人文的鼎盛,倒是我小小院落裡那一幫。 院子外面是一片荒野樹林,雜木叢生,荊棘滿地。從他們藏匿的地方看向我家,燈火一定是重大信號。晚上,廚事結束,廚房的燈火先滅。然後是書房和客廳的光與人影。更晚一點,書房和客廳的火熄滅,必定是臥房的燈亮起;當這盞燈也滅了,樹影幢幢,映在發光的雪地上,他們一幫就從黑影中開始蠢動,準備翻過籬笆。 開始時,聽見院子裡有聲音,我們以為有賊,悄悄下床來,貼在黑暗的視窗往外窺視,外面一片月光瀉地,白雪燦然,那一幫五口,已經翻身而入,身材高矮肥瘦不一,錯落站在雪地上,顯然正在打量形勢。他們臉上彷佛蒙著面具,兩隻眼睛像用大把黑墨塗過,塗抹過度,又濃又黑,看起來就像化妝得不太標準的假的江洋大盜,也像被人打得兩眼烏青的馬戲團小丑。爸爸媽媽,夥同三個沒教養的子女,在月光下,朝我們的廚房臺階匍匐前進。 臺階上,放著垃圾桶和廚餘。他們翻箱倒篋,搜刮一空,甚至當場花天酒地,搞個腦滿腸肥,然後揚長而去。離開犯罪現場時,也不會稍加整理,掩飾罪行,以致於第二天早晨,我們會有一地的狼藉不堪要收拾。 我們和這一家浣熊共同生活了四年。為了認識鄰居,我查了些資料,才知道,浣熊固然可以活到二十歲,這些落籍大城市的北美原住民族,平均壽命卻只有兩三歲,因為,他們會被汽車輾死,或吃到有毒的食物,而一旦母親死了,幼兒就很難生存。 二〇〇四年,英國的聳動報紙,以「納粹浣熊」做標題,說,「納粹浣熊橫掃歐陸後正向英倫進軍……行軍英吉利海峽,即將進行毛茸茸的閃電戰術。」咦,浣熊不是只有北美才有嗎?哪裡來的「納粹浣熊」? 原來,一九三四年,時任德國森林部長的戈林曾經批准一對浣熊童男童女送進德國森林裡去開山建國,為了「增進德國森林的多樣性。」一九四五年盟軍轟炸柏林時,一個專門為皮毛養殖浣熊的農場被轟炸,浣熊被「解放」,奔向自由的森林。六〇年代,北約的美國士兵在任務結束時,往往把他們在軍營裡飼養當作「吉祥物」的浣熊釋放,也促成了浣熊的戰後嬰兒潮。 六十年後,德國的森林裡據估計可能已經有上百萬的浣熊族。一向只在電視上看見過浣熊的德國人赫然發現,這些看起來滑稽的外來移民,塗了黑眼圈的宵小族群,不但會用他們毛茸茸的手打開緊蓋的垃圾桶,還會潛入葡萄莊園的地下酒窖,用他們的利齒咬開酒桶,喝個酩酊大醉。有些浣熊喜歡在城市裡討生活。五星級的古跡城堡酒店也開始發現,閣樓裡有不明腳步聲,乳酪和雞肉會祌秘失蹤,突然停電是因為電線被咬斷;有一天,閣樓的天花板竟然整片垮了下來一一浣熊們吃得太飽,太重了。 一百萬個長相可笑的新移民,夜夜出來肆亂狂歡。於是,傳統的獵人不得不也上場了。背上槍,穿上長統靴,走進了森林。 邀請浣熊們來歐洲做「開山聖王」的戈林,後來不管森林了,變成納粹德國的空軍大元帥,希特勒的指定接班人。一九四五年,在紐倫堡戰犯大審中,被判絞刑。戈林要求以軍人的死法,槍決,來結束生命,不得允許,於是在上絞架前兩小時,吞氫化鉀而亡。在下令「終結」猶太人的檔上,戈林的簽署是最高官階一一懂得森林需要「多樣性」的人,卻不懂得人的社會也需要「多樣性」。 然而在獄中等候死亡的戈林,對人民與領袖之間的權力從屬關係,說過一番深刻的話: 「一般人當然都不願有戰爭,不論是俄羅斯、英國、美國,或德國。那是當然。但是,做決定的總是政治領袖,把人民拖著走是個簡單不過的事,不管是民主還是法西斯專政,不管是議會制度還是共產獨裁。不管有沒有聲音,人民是很容易被領袖使喚的,實在太容易了。你只要告訴他們外面有敵人威脅,然後把反對戰爭的人全打為『不愛國』或說他們使我國陷於危機,就行了。這一招,可是在哪個國家都一樣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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