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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寧三的呼吸停了一下,她知道文宓是有侵犯性的。

  文宓的眼睛在範斌臉上停留了一陣,然後溜過去寧三臉。上,直視著她說:

  「我愛他!」

  文宓的眼睛再度溜到範斌臉上,如吟似訴地低低再說一聲:

  「我愛他!」

  這句話打開了範斌心中的傷口,傷口裡面是他與文宓的往事,那是個痛楚的傷口,然而,亦是範斌捨不得讓它癒合的傷口。

  文宓既媚且怨的眼睛在告訴他:斌,我也受了傷!寧三又惱又恐的眼睛亦似乎在說:你知道我怎麼對你,你不要被她搶走!

  面對著這兩個女人,范斌黯然神傷,不過他沒有改變主意,他選擇留在身邊的仍是寧三,也許,他信任甯三比信任文宓多。

  「文宓,你回去吧!好好的照顧自己!」范斌溫柔地對文宓說。

  文宓走到範斌跟前,擁著他深深地吻了一下臉頰然後離去,沒有跟寧三說再見。

  「她簡直當我不存在!」寧三氣得臉也紅了。

  「算了,她走了!」範斌說。

  「為什麼你對她那麼好!文宓!好好的照顧自己!她有什麼不妥?她活得很開心,用得著你擔心嗎?」寧三說:「你是,唯恐她忘掉你!」

  「寧三,我和文宓不是敵人,我毋須對她不好!」範斌說。

  「那末她對我不好你便不管了?」

  「你想我怎樣?代你罵她?罵她什麼?」範斌說:「叫她不許說愛我,因為甯三不高興?寧三,你不是這麼不明事理吧?」

  寧三歎了口氣:

  「我應該明白文宓。任何男朋友,她都是不會放手的,何況是你?我也應該明白的,一個女人口口聲聲說愛你,你怎能不感動,何況那個是文宓?……我只管好好的愛你便是了,你們之間的帳,我不能代你們算!我甚至不應該想,我愛你多還是你愛我多……」

  范斌伸手摟住寧三,開玩笑地說:

  「算帳不公平!你沒有過去,你便認為自己身家清白!我比你大十二年,我當然有過去,這樣你便認為我有案底!假使你今年是二十九歲而不是十七歲,你的案底也許比我還多!」

  「狡辯!」寧三的指甲輕輕在他臉上劃了一下:「出外吃午飯吧!」

  範斌的疲累沒有減輕,但是也只好支撐著陪寧三出去了,然而他什麼胃口也沒有。

  晚上,範斌更是輾轉反側,難以安眠,他的腰腹在脹痛,他冒汗,他反胃,五臟六腑都象反轉過來。他蹣跚地走到浴室給自己注射嗎啡,在神魂飄蕩中,他知道自己時候到了,他沒法再支持下去,模仿健康正常的人的生活。

  翌日早上,範斌打了個電話,改了即日返港。

  「為什麼?」寧三失望地問,耽心地望著他那蒼白憔悴的臉:「你來到三藩市後一直都象不大舒服。」

  「是啊!」範斌笑著扯謊:「也許是水土不服吧!我真沒用!回到香港便沒事的了。在這兒我失眠又胃口不好,我這輩子都未試過這樣的!」

  「你本來說明天才回去的,為什麼忽然要今天回去?」

  「當然,水土不服也不差在多提一天,到底,見到你比什麼還舒服!不過,昨夜你睡著時,我跟公司通了個電話。去蒙古的外景隊,三天后出發,我想早一點回去打點一下東西,這回一去要拍幾個月,我也有很多事情要準備的。」

  「那這幾個月我怎麼跟你聯絡?」

  「你我不著我的,外景隊四處去。不過我會寫信給你,報告我的行蹤!假若不能直接寄信來,我也會叫人在香港轉寄給你!」

  「你會在蒙古多少個月啊?」

  「少則兩、三個月,多即四、五個月,不算太長!」數起日子,範斌心中有抑止不住的哀傷,他沒法再說下去。

  「不要難過!」寧三拉著他的手:「你要全心全意演好這部戲,我會全心全意的念書和想念你!不過,記著,到了可以打長途電話的地方便給我掛個電話!」

  「當然!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你昨夜沒睡,現在躺一會,我替你收拾東西吧!」

  「都收拾好了,不過是幾件衣服!」範斌昨夜擠著疲累收拾東西,就是恐怕寧三看見他注射嗎啡的用具。

  在車子裡,範斌有說不出的辛苦,他只盼望快點回到香港,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肉體上的痛苦,令人只求解脫,愛情、事業,也無法戰勝肉體上的折磨。

  范斌一邊捨不得寧三,一邊是但願早點離開她,不用再筋疲力竭地裝做沒事人。他實在覺得這個身體腐壞了,腐壞得令他無力再面對自己所愛的人。

  在入閘的時候,范斌把寧三抱在懷中,什麼也說不出來。

  「在蒙古這些地方,你保重!」寧三叮嚀著。

  範斌點著頭入了閘,走了兩步,又轉折出來,寧三還依依不捨地站在閘口,範斌再度抱住她。

  「你現在就象小孩子不肯上學!!時間到了!再不進去飛機就要飛走了!」寧三嘴裡這麼說;擁著範斌的雙手卻沒放開。

  範斌再親了她一下:

  「別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範斌轉身再度入閘口,在安全檢查處剛排上隊尾,看著蠕蠕而動的人群,他突然有個自己快要消失的感覺。

  「寧三!」範斌離開了排隊的人群沖出閘口,把剛轉身離去的寧三喚住。

  「寧三!」范斌站著張開了手。他多希望,把寧三帶到另外一個世界去!

  甯三投進範斌懷中,對他的兩度折回,是詫異又是欣慰。

  「寧三,我不能放下你!」范斌一陣陳地心疼,怎麼這就是永別呢?

  「範斌,我也不能放下你!如果暑期到了你仍在蒙古,我來陪你!你寫信告訴我怎麼能夠找著你便成了,我不怕辛苦的!」

  蒙古,他自己創造的謊言,把他帶回現實。是的,他不能失態,不能令寧三起疑心。

  「是呀!好主意!那末我上機上得安心了!」範斌勉強地笑著。

  別過了寧三,重入閘口,範斌踉蹌地抱著頭靠在牆上,他想哭,想叫。地勤人員走過來問:

  「先生,你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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