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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不同情他!」

  「大哥,你是偏見!是表姐不對,她自私!」

  「那個女人不自私?」

  「大哥!」

  「你別再理那個範斌,別惹麻煩!」

  「我替他難過,真的替他難過!」寧三喟歎地說。

  * * *

  范斌以為,文宓會給他電話,但是沒有。他打電話,都找不到文宓聽

  范斌相信文宓是愛他的,夜裡,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他老是看見文宓上樓梯時掉下來那顆晶瑩的淚珠,夢裡,他看見文宓哭著向他奔來,秀髮在月光下散著,一顆顆鑽石似的眼淚,飛濺在叢林中,掛在葉子尖,滴在草地上……

  夜半醒來,範斌倚在床上,胡亂地找了張紙,寫著塗著:

  夢裡,
  我用青草,
  縛著你的一滴眼淚,
  此刻,
  你用秀髮,
  纏著我那紊亂的心。

  範斌把那幾句詩寄了給文宓。

  文宓奇回幾條長長的秀髮給範斌,但是信封內半隻字也沒有。範斌只嗅到,幾根柔絲所發出的陣陣幽香。

  再打電話,傭人說大小姐出外旅遊去了。

  甯三看過範斌寄給文宓的詩,亦送了文宓和石建國的飛機,他們是旅行結婚完畢才回來宴客。甯三對文宓冷淡了點,文宓對寧三也冷淡了點。甯三想,表姐把范斌的詩給自己看;有點示威作用,聰明的文宓已經看得出,甯三對範斌的感情有點特別。

  * * *

  當然,那時文宓還不至於想我死,那是以後的事……寧三在回憶中對自己說。

  突然,她省起了沈休文就坐在身邊。

  她又想起了朱麗莉。

  「沈律師,我會去找朱麗莉。」

  「我還以為你不想見她!」沈休文分明記得,朱麗莉說打電話找不著寧三。

  「將一百萬元轉做小莉的信託金一事,我不需要見麗莉姐。」寧三說:「但是,我有些事想問她。」

  寧三有點傷感。範斌的事,除了她目擊的之外,她知道的並不多。她和範斌真正相處的日子,已是範斌快要油燈枯盡的時候。範斌沒有提過去,沒有提及得悉文宓婚訊後那一段日子,他是怎麼過,她只知道,朱麗莉是那個時候見得他最多的人。

  * * *

  仍是嘉寧街,仍是那個門口。

  寧三站在電梯裡,感到電梯在升,似乎在經過一條時光隧道,把她帶回六年前。

  朱麗莉敷了一臉面膜膏,料不到這時候有人按門鈴。

  她把門開了,驚喜地看著寧三。

  「是你!是你!真想不到你來了!」

  「麗莉姐,很多年沒有見了!你好嗎?」

  「我這輩子,沒什麼好不好的,還在拍戲就是啦!間中也登登臺。」

  麗莉興奮地倒茶,招呼寧三坐下,看見茶几上那瓶面膜膏,才記起臉上還敷著臉膜。

  「見了你,開心起來,連自己敷著面膜也忘記了!我現在大概象科學怪人吧!」麗莉邊說邊往臉上摸:「唉!還沒有幹,撕不下,你坐十秒鐘,我進去把面膜洗掉!」

  寧三還認得那套沙發,那個茶几,有點舊了,麗莉如果手頭寬浴,也不會不把沙發換掉吧?

  麗莉果然很快出來了,沒有補上化妝品。三十八歲的臉,還算光滑,不過皮膚倒微微有點鬆弛了。麗莉指了指眼皮:

  「我割過了眼皮。有點松了,雙眼皮快變單眼皮啦,所以去割了一下,這樣上鏡好看點。」

  「麗莉姐,你一個人帶著小莉生活,不吃力吧?」

  「小莉很聽話,比我還會照顧自己!你知道嗎?她還教我說英文哩!她說,別人說完thank you,我應該說you are Welcome !Thank you我早懂啦,那什麼you are Welcome我卻弄不清楚了!」

  「小莉書大概念得很好吧?」

  「也算不錯!」麗莉說:「呀,是了,沈律師說你要把一百萬給了小莉,我說不用啦,範斌亦托沈律師給了我一百萬!」

  「小莉是范斌的女兒,范斌的錢應該給她。」寧三說:「老實說,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每人給我們一百萬。」

  「他又沒有親人,所以分給朋友啦,我想。」麗莉說。「為什麼要等五年?」甯三邊說邊想:「為什麼要登那首詩在報上?」

  「我也不明白。」麗莉說:「那首詩是他有一夜喝醉了,在這裡給我的。」

  「那是在文宓結婚後?」

  「是的。」

  「你可知道,那首詩本來是寫給文宓的?」

  麗莉怔了一怔,認命地苦笑了。

  「我就是奇怪,為什麼我這麼好運氣,他會寫這麼一首詩給我!原來是給文小姐的!」

  「文宓結婚後,你是唯一可以安慰他的人。」寧三說。

  「也不是安慰。誰可以安慰他?我只不過是個他一定找得著的朋友而已!我家又沒什麼人,他來了,有時坐一晚不作聲,有時跟小莉玩玩,有時喝醉了摸上來,那些日子,真令我心疼!」麗莉撫著茶杯說:「雖然如此,我但願他仍在。十幾年來,菜燒好了,他會忽地上來吃一會,我在家看電視,他有時會陪我看至半晚,大家吃杯酒,聊聊天……有他出出入入慣了,現在他不再來,這房子也象少了個朋友!」

  寧三的心在一下一下地酸,然而她不想哭。

  「是的,麗莉姐,我們都但願他還在!」

  「我就是心疼,他沒有認真開心過!」麗莉似乎在追憶範斌的表情:「提心吊膽掙回來的,他沒命享!愛情……他又呀……呀,對不起,我說錯了話……」

  「也許你是對的,他沒有忘記文宓。而我和他剛開始,他便已經面對死亡!」

  「甯小姐,其實這對你是不公平的!你對他這麼好,文宓其實很自私,連我這麼笨也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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