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燕妮 > 雪似故人人似雪 | 上頁 下頁 | |
六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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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素開心地說:「今早姐姐起床替我們弄了早點呢。」兩老既奇怪又欣慰地坐下了。 當海倫把早點端到母親面前時,挽著椅背蹲下了身:「媽咪,對不起,那回我不應跟你吵嚷。」做母親的一聽女兒這麼說,心早軟了一半。 海倫親了母親的臉頰一下:「請原諒我沒到醫院探你,我……我不敢去。」海倫的母親眼眶濕潤,輕拍著這個她一向縱容慣了的女兒的背:「你肯認錯,那便是好孩子了。」 海倫的父親叫她:「坐下,吃早點,你也太瘦了,這幾個月你不曉得幹什麼,老是魂不守舍的樣子。」海倫默默地坐下吃早點,希素間中偷望她一下。一家四口一同吃早點,是八九年未有過的事了。 海倫的父親說:「你也不小了,應該想想正經的做點事,或者結婚。」海倫望了父親、母親和希素:「是,我打算結婚。」 當父母微笑之際,希素卻緊張得把叉子咚的一聲掉在碟子上。 海倫對父母道:「讓我跟妹妹先商量一下。」順手便把希素拉進她的房間裡。 「你打算嫁給誰啊?」希素問。 「程傑。」海倫說。 希素聽了失望多過開心:「人家有向你求婚嗎?」 「他沒向我求婚。」海倫瞭解妹妹的性格,向她說一句真話,她便信她十句謊言。 「你打算向程傑求婚?」希素知道姐姐是敢作敢為的。 「不,」海倫無奈地朝天望望,似乎在禱告:「我真正在乎他,對愈想得到的男人,我便愈害羞。」 希素看著海倫一副難得一見的羞赧模樣,也雙眼瞧天地笑,覺得不可置信:「你會寫害羞這兩個字嗎?」 海倫雙手叉著纖腰:「我的確不會寫這兩個字,有什麼好笑的?」 希素難得有不被她罵的機會:「那麼人家香港那一個呢?」 海倫苦惱地說著:「他一直不肯談她,你看這是什麼意思?」 希素根本沒什麼戀愛經驗,她永遠只有單戀別人的份兒,想不到戀愛經驗豐富的姐姐居然向她請教:「你明知我沒戀愛過,我怎知道?」 「就是因為你心水清,所以問你,我想不透。」海倫推推希素:「妹妹你說吧。」 希素頓了頓:「唔,我看只有兩個可能性:一是他對香港那個矢志不渝,所以乾脆不跟任何人說;二是香港那個對他已經沒有興趣,唔,不,那不對,要是他失戀,定會對你說。」 海倫急了:「那我怎麼辦?他老叫我不要走,卻老不向我求婚。」 希素說:「其實程傑結了婚沒有,你也不知道。」 海倫惱道:「難道你又知道麼?」希素搖搖頭。海倫氣道:「昨夜還大言炎炎,說程傑信任你,他怎麼表示過信任你呢?你暗戀他,自做幻想而已。」 希素難得有占姐姐上風的時刻,忍不住說:「我替他寄過信。」海倫忙問:「寄給誰的?」希素說:「信封上只有個香港信箱號碼而已,我怎知是誰?」 海倫想了想,懇求地說:「希素,你替我探訪一次程傑去,套套他口風。」 希素巴不得有這個機會,管它是探口風還是不探口風,可以不捱姐姐罵而見到程傑便開心了。 程傑悶在公寓裡,反復地想著雪兒的信,疑團重重。 一向以來,雪兒是天塌下來也等他的,說一年內不要見面,不像是她的話。 再想,一向以來,只有雪兒不知他在何方,從未試過他不知雪兒在何方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際,門鈴響了,他的心在跳著。雪兒,雪兒,她是個精靈的女孩,常做他意想不到的事,會不會是她呢? 程傑跳著沖出去開門:「雪兒!」 站在他面前的原來是希素,幻想之後的現實,令他呆了一陣。 「姐姐叫我來找你,她病著,仍然出不了聲。」希素依照海倫的吩咐去說。 程傑一腦子混亂:「昨夜我已叫她不要走的了,淋得頭髮濕濕的回去,怎麼會好起來呢?」 「她心裡不好過,她知道你常念著在香港的女朋友。」希索說:「我從未見過姐姐為了男朋友而失魂落魄的。」 程傑沒說什麼。 希素想起姐姐叫她問他的話,其實她自己也很想知道:「要是你最終的目的是跟你那香港女朋友在一起,便乾脆告訴我吧,讓海倫死了那條心。」 程傑一直避免面對這個問題,想不到希素問了。他的情緒不好,只顧著抽煙。 「你也愛海倫的吧?」希素好奇。 「我不知道。」程傑彈了煙灰:「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我只知道我不想再……」程傑戛然停住,希素未必知道海倫是在毒販網中工作,反而問她:「海倫不用工作的嗎?」 「她?」希素歎了口氣:「她是最令爸媽頭痛的,她不工作,卻老有錢花,一時在家,一時人影不見。快二十六歲了還是生活荒唐,你會娶她嗎?」 「我已有妻。」程傑說了出來,如釋重負。 他問過自己很多次,可是人自己問自己,每多問不出答案來。到底,人自己可以逃避自己。 希素是局外人,此刻他才知道,任何一個局外人問他,他的答案都會如是。雪兒是他的妻子,她的身上有他的烙痕。 他跟雪兒相處的日子是如此的少,而她所付出的代價是如此之大,隱隱然在他的心中,她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 希素聽了這個答案,是八分高興兩分遺憾。高興的是海倫要搶的東西也有搶不到的一天,遺憾的是她能見到程傑的日子更加渺茫,假若他做了他的姐夫,至少她有機會間中見到他。 「你想我代你轉告姐姐?」希素常希望扮演有點分量的角色。 程傑沉吟了一會兒:「不,我自己告訴她。男人不能這樣窩囊,縮頭縮頸。」 希素聽了,對他的傾慕又多了三分。不過,她自己也有問題問他:「我替她買的機票和在巴黎訂的酒店都滿意吧?」 程傑嘉獎地說:「希素,你一切都辦得很好。」 希素躊躇了一下:「別怪我多事,你和她在巴黎有相聚吧?」 程傑無限惆悵:「有,可惜太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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