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燕妮 > 雪似故人人似雪 | 上頁 下頁
三四


  這一來,嚇得眾人都停手了,程傑忙抱起雪兒,只見她小嘴微張,眼睛緊閉,不省人事。程傑輕拍她的臉,雪兒毫無反應。

  「叫醫生來!」

  「不,別把事情鬧大,先看她醒不醒。」

  「讓我來看看,你們別吵。」一個老海員說。他捏捏雪兒的人中,雪兒依然昏暈。他翻開雪兒的眼瞼,細看了一下:「瞳孔沒大,不礙事,休息一下便好,阿傑,你把她平放在地上。」

  「不,叫醫生來,我不能讓她這麼的躺著,叫醫生來!」程傑幾乎瘋了,抱著雪兒不放。

  這時雪兒悠悠醒來,迷迷糊糊的,又合上眼睛。

  「對不起,雪兒,對不起!」程傑狂吻著她的前額。

  雪兒一陣沒動靜。

  「雪兒醒來!雪兒醒來!」程傑喊著。

  「怎麼她不叫葉子,叫雪兒?」有個船員問。

  說話的是個中國籍海員,外籍的根本不曉得他在說什麼。

  程傑望了那人一眼,看他並無惡意,便不作聲,反正其他外籍船員聽不懂,但見那人臉有異色,心裡便怔起來。

  那人說:「程傑,待會給你點東西看,有關你的妻子的。」

  這時已經有人把醫生找來了,看看半醒半昏的雪兒,望望程傑:「不礙事,讓她回房間休息吧。」

  雪兒亦已慢慢清醒,一張開眼睛便問;「傑,你沒事吧?」

  程傑心如刀割,她自己吃了老大的一腳,神志一恢復便只記掛著他,感動地俯首親她的前額:「沒事,沒事,我沒事。來,我們回艙房休息去。」

  醫生說:「如果她明天還有暈眩嘔吐,便得馬上通知我。稍後我會來看看她。」程傑抱著雪兒回到艙房,把她放在床上,握著她的手:「對不起。」

  雪兒聲音很弱:「以後不要打架了。看你的嘴角損了,疼嗎?」

  「不疼,我擔心的是你,還頭暈嗎?」

  「不大舒服就是了,你抱著我,那樣便好過一點。」雪兒像生病的小鳥般讓程傑呵護著。

  門外傳來幾下剝啄聲,程傑說:「進來!」

  門外的聲音說:「最好你出來。」

  程傑認得是方才聽見他失口喚出了雪兒的真名字的中國籍船員,他不知道他有什麼東西給他看,只好出去。

  那人手中有份中文報紙:「橫濱的華僑給我的。」

  展開報紙一看,赫然有雪兒的照片,寫著:

  「失蹤少女,藍雪兒,現年十七歲……」

  程傑問他:「你想怎樣?」

  那人做了數錢的手勢:「錢。」

  程傑說:「我沒有錢,我根本不知道她姓藍。」

  那人指指報上雪兒的照片:

  「樣子可一樣了吧?你知道嗎,我可以在船上掛長途電話回港報警。」

  「報警又怎樣?她是我的妻子,我又不是拐帶未成年少女。」程傑一直口硬。

  「她是你的妻子?」那中國籍海員說:「小子,我吃鹽多過你吃米,要是如船長所說,你們真的在岸上成了婚才上船,香港的報紙又怎會登出尋人廣告?」

  程傑是不受恐嚇的:「你報警去啊,是她自己選擇上船的,能告我什麼?」

  那人奸邪邪地笑道:

  「至少,她的父母會知道她在這條船上,那便拆散鴛鴦啦。」

  「你儘管試試看,我沒有錢,有也不會讓你敲詐,雪兒不會離開我的。」

  「是嗎?走著瞧,有本事的別行差踏錯。」那人陰險地冷笑。

  程傑心裡有鬼,不曉得他還知道些什麼,但想想,橫濱和大阪的事,他決不可能知道。

  「小兄弟,有好處分點給我,我便不難為你。」那人說。

  「你以為我怕麼?吃鹽多過我吃米的人,總是懂得吹牛唬人。我倒警告你別行差踏錯呢,大家都不過是命一條。」程傑轉身便走。

  他在這條船呆不下去了,他已橫下了心腸,交了貨,賺一筆,帶了雪兒便走。

  回到了艙房,雪兒躺在床上,見他臉有憂色:「你有什麼心事?」

  程傑坐上那張狹小的床,跟雪兒擠在一起:「還有沒有不舒服?」雪兒搖搖頭。

  程傑抱歉地撫著她的頭:「真委屈你了,跟我上了船不夠十天,已經吃了那麼多的苦。」

  雪兒細視他憂戚的眼神:「你擔憂的不只這麼多吧?我都沒見過你這個模樣。」

  「雪兒,藍雪兒。」程傑望著她。

  雪兒吃了一驚:「你怎知道我姓藍?」

  程傑溫柔地吻著她:「好美麗的名字,藍天飄下來的白雪。」

  「你怎知道的?」雪兒奇怪。

  「香港報上已刊出你的照片了,失蹤少女,藍雪兒。」程傑道:「不要害怕,雪兒,也不要管我做什麼,我們始終要在一起。」

  「我害怕過什麼了?只擔心你。傑,你是不快樂的。」雪兒道:「以前很久才等得到見你一面,大家見面時的歡欣,令我忘掉了一切。現在,天天看著你,愈看便愈感到你不快樂。」

  程傑在這當口兒,還有什麼心情想及這個問題,這輩子,他都沒想過自己快樂不快樂,他想及的只是生存。

  「雪兒,快樂不快樂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嗎?我不會為這兩個字天天煩惱。快樂,太抽象了。」

  「傑,你到底在乎什麼?你從來不問我姓什麼。」

  「你就是你,姓什麼有什麼關係?」程傑嘴裡這麼說,心裡卻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你在說謊。

  程傑失笑了一下。

  「也許我太在乎你了,在乎得寧願不知道你姓什麼。知道得少點,我所失去的也會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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