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燕妮 > 青春之葬 | 上頁 下頁
九二


  「別多說話,叫他起來。」安邦收了線。

  世華忙把李頎推醒:「起來,你遲到了,都是我不好,整組人在等你。」

  李頎還沒完全醒透:「誰掛電話來?」

  「是安邦。」世華說:「除了他誰會猜到你在我這兒?」

  李頎清醒過來,好生感激程安邦親自掛電話來,他大可以不叫他起來,讓他頭一天便遲到,讓娛樂記者們在守時不守時上頭大做文章。

  「小盛,他……」

  「還他什麼,快去吧!」世華催促著李頎,然而自己胃裡一悶,踉蹌地跑進浴室嘔吐起來。

  「小盛,你病了。」李頎摸摸她的額,微微燙手:「要不要看醫生?」

  世華讓他扶著躺回床上:「你快去吧,我沒氣力說話了。」

  李頎找到了瓶阿司匹林,喂了她兩顆:「記住看醫生,一得空我便給你打電話。」

  李頎匆匆出門去了,飛車到了片場,所有人都化好妝,包括程安邦在內。

  「安邦,對不起,第一天便遲到,我不是故意的。」李頎道著歉。

  安邦低聲道:「我沒告訴人你剛才在哪兒,你說在朋友家好了,你家傭人說過你不在。」

  「安邦,請別誤會,」李頎低聲說:「小盛心情不好,我去陪她,我睡著了,她有點不舒服……」

  安邦關心地問:「她怎麼了?」

  「有點發燒,又吐,她獨個兒住,我真的不放心。」李頎說。

  「要不要我去陪她住?那你應該放心了吧!」安邦說完,扮個鬼臉:「我現在入定去了,得投入角色,不阻礙你了。」

  李頎根本心神恍惚,化好了妝更好了衣,仍是不在狀態。

  安邦把他拉在一旁:「我們對對戲。別急,我等你,對到你投入角色為止。」

  從導演到道具小工,今天的心情都有點興奮,興奮之中亦有緊張。

  本地最紅的小生李頎跟好萊塢回來的程安邦演對手戲,大家都好奇效果會怎樣。

  各人看見他倆友善地在對戲,似乎不會有意氣問題發生。

  導演任澄剛四十出頭,穿得像個嬉皮士,是出名的瘋狂導演,坐著站著躺著都想著拍戲,從二十八九歲起,他已被視為潛質無限的導演,而他的戲雖然未必每部賣座,但每部都有新意,創作力旺盛,大受好評。

  任澄一拍起戲來,是不用吃飯睡覺和上廁所的,工作人員叫苦連天之餘,卻也每每為拍出的好效果而自豪。任澄是有他的一群忠實助手的,雖然他隨時改變主意。

  請程安邦回港拍戲是他的提議,任澄的炯炯雙目注視著在對戲的程安邦和李頎,對副導演說:「今天不拍第三場,反正佈景一樣,先拍尾場,程安邦死的那場。」

  副導莫名其妙。

  任澄說:「我有個奇怪的感覺。李頎和程安邦之間不曉得存在種什麼把他們連在一起的東西。趁著這種感覺還沒消失之前,我想先拍尾場。」

  副導傳了消息,程安邦花了整夜揣摩的第三場,完全用不著。

  李頎倒無所謂,對安邦說:「任澄常是這樣的,多拍幾天你便慣了。」

  「怎麼第一天便要我死?」安邦道:「我還以為電影界是迷信的。」

  「也許任澄怕你拍了一半跑掉,先拍了結局再算。」李頎道:「他是個很愛惜演員的導演,你得信任他。」

  「我們都沒有對白的,我死,你哀悼。」程安邦說:「怎麼搞的,我都沒想過怎麼死法。」

  化妝師催著他倆去改改妝,到服裝間替他們換衣服。

  「日作夜,改燈光。」任澄蹭在清晨拍晚上。

  李頎對安邦說:「不用急,打得燈來,怕要中午了!我們還有時間排一下。」

  「美國不會這樣拍的。」安邦不習慣。

  「香港是這樣拍的。」李頎答。

  任澄蹭進了化妝間:「你兩個不用排戲,我已看得出你們的情感交流,先忍著,什麼都別想,排熟了便油了,就位時再演。」

  安邦忙翻著劇本:「喂,李頎,我沒將整個劇本記住,我跟你兩兄弟有什麼情仇?這回我真的死得不明不白了!」

  李頎笑說:「且聽他說,到時再算。劇本的最後兩頁根本讓我撕了,在紙背替小盛畫了兩個像。」

  「好詩情畫意!你兩個摸黑去寫生?」安邦翻翻李頎擲在鏡子前面的劇本,果然沒有了最後那兩頁。

  「畫是清晨畫的,昨夜小盛心情不好,陪她游了整晚車河。」李頎摸摸下巴:「我連鬍子都未刮便睡著了。」

  安邦聽了,心裡不是味兒,李頎不但進出自如世華的家,還好像當她是妻子似的。

  「你說了什麼令前任嫂子滿懷心事了?」李頎懶洋洋地說。

  安邦強笑:「說了幾個不好聽的笑話,讓她攆走了。」

  「我還以為你捨不得走呢。」李頎擱起二郎腿。

  安邦念著世華,他的確捨不得走,他記得她的失望神情。

  「李頎,謝謝你安慰了她,我的笑話不管用。」

  「安邦,我想要回孩子。」李頎道。

  安邦百感交集,那是他的孩子,安雄無論如何都不會給回他的孩子。那是對他和世華的懲罰嗎?安雄可以饒恕妻子懷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孩子,卻不會原諒妻子懷了自己弟弟的孩子。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