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燕妮 > 青春之葬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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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太太打量了世華一下,不禁怒從心中起:「你跟誰爬山去?弄得裙髒發亂的?」 「伯母,我想她是一個人去的,平日我們,我們……我是說,我、水文君、高英英也和小盛一塊兒……一塊兒爬……爬山的。」 從來不說謊的胖胖為老朋友編了一些連她自己也不信的話。 「爬什麼山?根本沒有路!」 盛太太審問女兒。 「就是因為沒有路,平日我們只在山坡爬一段。」世華說,「今天我想爬得高些,胖胖不敢去,所以我才一個兒去。」 「是啊,伯母,我膽子不夠,世華硬要去,我……我不敢陪她去。」胖胖勇敢地說,「所以,她便一個人去了。」 「你跟李頎上山幹什麼?」 盛太太乾脆不理女兒和胖胖的一唱一和。 世華知道無可逃避,母親一向是精明的。 倒是胖胖愕住了,一雙龍眼般圓的眼睛望住世華,似乎在問,怎麼辦? 「我請李頎賞森林景,他說我家後面的樹林好看,於是我便帶他爬上山去看了。」世華沒有再回避之意,「媽媽你說沒有路嘛,所以上得去下不了來,所以弄成這個樣子。」 「李頎也不小了吧?」 盛太太問。 「他二十二歲。」 胖胖說。 世華瞪了她一眼。 「他在哪兒念大學?」 盛太太問。 「他沒念大學。」 胖胖說。 世華急得又瞪她一眼。 「先吃完這頓飯再說。」盛爸爸不耐煩了,他沒見過李頎,不知道李頎是什麼東西。 「去洗洗手洗洗臉才坐下吃飯。」 盛太太命令著女兒。 世華急急洗乾淨手臉,心裡轉著個主意兒。 她乖乖地坐下,吃了幾口飯對盛太太說。 「胖胖想今晚留在我房間過夜。」 有了胖胖做護身符,媽媽的審問可省了點。 她怕胖胖不明白,在櫃底輕輕踢了她一腳。 「你踢我幹什麼?」 胖胖不明所以地嘀咕著。 「世華,別耍花樣,胖胖沒說過想今晚留在我們家過夜。」盛太太說,「不是明天開學嗎?」 世華如坐針氈地勉強吃了半碗飯。胖胖扒了三大碗,本來肚子還有點餓,但看看形勢不對,沒心情再吃了。 胖胖道別時,關心地望著世華,世華緊緊握住胖胖的胖手,在那兒她得到一點同盟的力量,一點待會面對母親的力量。 「世華,去洗個澡,然後到我房間來。」 盛太太說。 世華本來可爽爽快快地洗個蓮蓬浴,但她選擇了浴缸。 放了一大缸冷水,殘留在身上的塵土碎葉浮了一層薄膜在水面上。 她把和著塵土碎葉的水潑在臉上。那是她和李頎世界裡的塵土和碎葉。 「我們?」 「我、你,不就是我們了?」 她把藏在衣服裡的小白花珍重地放在浴缸邊。 「幾時再找我?」 「任何時間,或者永不。」 「為什麼?」 「因為我會時刻想起你。」 對話像錄音帶似的在她的腦袋裡播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能背棄李頎。 下了決心,她穿上了件白色綴著小花的長睡袍到母親房間裡。 盛太太坐在睡房窗前的長沙發上,盛爸爸去了他的書房看書。 「李頎是幹什麼的?」 「下午你跟他談過話,你不知道嗎?」 「我和他只不過閒聊了幾句。看他斯斯文文的,還以為他是外國回來度暑假的大學生呢。」 「他是個畫家。」 「什麼叫做畫家?」 「他的畫畫得很好。」 「你看過嗎?」 「沒有。」 「那你便是一看見人家長得英俊便魂魄不全了?」 「他人很好的。」 「怎麼好法?不念書又不做事。」 「他家庭環境不好,沒能力上大學,他在畫苑裡面幫他老師的忙。」 「獎學金、助學金多的是,要是他有心上學的話,怎麼會沒書念?」 「他喜歡畫畫。」 「當然了,那是可做可不做的事,遊手好閒的最佳藉口。」 「媽媽,他不是遊手好閒,他要養活自己。」 「他的父母呢?」 「媽媽不在了,父親不養他們的。」 「他住在哪兒?」 「筲箕灣。」 那個年代,筲箕灣便等於窮,那兒只有一些工廠和一些破舊的房子。 「你怎麼認識他的?」 「是水文君介紹他替我們的舞劇畫佈景的。他又不收我們錢,純粹是義務幫忙。」 「那麼你和他沒有多見面的需要了吧?」 「沒有什麼需要不需要的。」 「我看沒有什麼需要。」 盛世華不作聲。 「世華,你是個要強的女孩子,我不是說李頎什麼,他自小沒人管教,你又不怎麼認識他,你怎知道他外邊有沒有跟不三不四的女孩子們古靈精怪?」 「他說他沒有女朋友。」 「他當然這麼說了,要是他有些等三下四的女孩子,你受得了麼?」 「我相信他沒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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