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與半島(20)_劉以鬯

二〇

　　§11

　　香港人每年過兩個新年。兩個新年都要慶祝。

　　先過陽曆年。

　　賀年卡猶如雪片一般飛來飛去。恭賀新禧。一年之計在於春。

　　股市大跌。石油價格上漲。燈光放寬管制。夜香港仍缺乏應有的熱鬧。這是大除夕。

　　除夕大餐每客三十五元。餐單上寫著許多好看的字眼。

　　報紙休息一天。

　　元旦還是有報紙的。二日沒有。元旦的報紙刊出許多電影院的廣告。

　　看電影的人，少了。看電影的人寧願坐在家裡看電視。電視節目毋需付錢。電視節目精采。「歡樂今宵」在澳門演出。熟悉的藝員；熟悉的節目，卻在陌生的戲院裡演出。

　　午夜十二點。

　　螢光幕上的藝員們歡呼。港海有嗚嗚的汽笛聲。教堂響起祝福鐘聲。

　　每一個人好像都很快樂。

　　為了迎接新年的來臨，每個人都表現得很快樂。這是偽裝的興奮嗎？

　　在現實生活中，每一個人都很會演戲。

　　一九七四年來了。

　　一九七四年的來臨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通貨膨脹。人工指數下跌。百物騰貴。生活的擔子越來越重。世界經濟陷於大混亂。七四年的世界經濟可能更混亂。石油價格會漲得更高。紙荒嚴重。建築材料瘋狂上漲。

　　年晚銀行拆息急降。

　　金價上升九元。有一部電影名叫「神龍猛虎闖金關」。有錢人企圖以黃金作為保值物品。窮人不知道怎樣度過年關。

　　不景氣。

　　經濟前景並不樂觀。一九七三年最好的電影是哪一部？有人喜歡「教父」。有人喜歡「奪命判官」。有人喜歡「富貴貓」。有人喜歡「海神號遇險記」。有人喜歡「歌廳」。

　　業主與住客。二房東與三房客。香港有四百多萬人口。戰前興建的樓字。戰後興建的樓宇。太高的租金、太低的租金。當局對公平市值有所解釋。香港的屋荒未解除。加租。加租。加租。這一次，據說只准加百分之二十一。夏季時間。冬季時間。撥慢一小時。撥快一小時。時間即金錢。許多人在浪費時間。

　　有一首歌叫做「在一個星期六的夜晚跳舞。」

　　有一首歌叫做「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樣的傻瓜」。

　　搶劫。

　　快樂的新年。到處是劫匪。外國人說：「香港是一座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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