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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除了這個匈牙利的摔跤名手外,淳于白還想起另外一件事。三年前,與一個朋友走去香港會球場看世界摔跤名手的比賽。

  散場,走去一家潮州菜館吃宵夜。當他們吃宵夜的時候,難免不談談看過的那幾場摔跤比賽。他的朋友很固執,認定摔跤比賽是真打的。淳于白當然不會接受這種看法,因此引起了小小的爭執。那朋友企圖說服淳于白。淳于白企圖說服那朋友。兩人堅持自己的看法,不肯相讓。在爭辯中,語調不自覺地提高了。起先,他們還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後來,偶然的一瞥,發現鄰座的食客們都睜大眼睛望著他們時,才停止爭辯。他們的默然並不表示已被對方說服,相反,他們對自己的看法似乎更加堅定。在爭辯中,他們曾經提到拳擊。淳于白說:

  「拳擊是真打。」

  「如果拳擊是真打的話,摔跤也是真打。」他的朋友說。

  「拳擊是真打,摔跤是演戲。」

  「摔跤也是真打。」

  「如果摔跤是真打的話,那些摔跤手早被打死了。」

  「如果摔跤是演戲的話,拳擊也是演戲。」

  「拳擊是真打的,」淳于白說,「我們可以從報紙上看到拳擊家在比賽時受傷或因傷重死亡的消息。」

  「摔跤家在比賽中也有受傷的。」

  「摔跤家在比賽中縱有受傷,只是一些輕傷,不礙事。」

  「也有受重傷的。」

  「我從來沒有聽過:摔跤家在比賽時受傷或因傷重死亡。」

  「有的。」

  「我沒有聽人講過。」

  「有的!」

  聲音越提越高,幾乎近似吵架了。這種爭辯當然不會得到結果。不過,他們之間的友誼卻因此受到極大的損害。那頓宵夜吃得很不愉快。走出潮州菜館時,連「再見」也不說,一個朝東,一個朝西,各走各的。

  這是過去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不能不責備自己。

  淳于白聳聳肩,離開人群,朝巴士站走去。

  47

  「是的,」亞杏同意母親的看法,「搶劫案實在太多。現在,到處都有搶劫事件發生,不但搭乘電梯有被劫的危險,就是行街搭車,也會隨時遇到劫匪。前幾天,樓下八嬸搭乘小巴過海,也遇到劫匪,連耳環都被搶去!」

  「別說小巴,就是大巴,一樣也會發生搶劫的事情。」亞杏說。

  母親歎口氣:「現在,沒有一處是安全的。別以為坐在家裡就沒有事,前幾天,報紙刊出新聞,說是劫匪闖入一家人家,將兩個老太婆捆綁起來,搶走了幾千塊錢現款與一些首飾。兩個老太婆都被刺傷,其中之一因傷重而死亡。」

  亞杏說:「最危險的地方是公廁,劫匪常常走去公廁打劫。」

  母親又歎口氣:「這樣下去,香港人的日子越來越難過。」

  「警方為什麼不拿點辦法出來?」

  「警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母親說,「但是,劫案實在太多。」

  「需要用錢的人,只要拿一把刀子走出去搶劫,問題就可以解決了,以後還有什麼人肯循規矩做工?」

  「劫案實在太多!」母親說。

  「是的,劫案實在太多!」亞杏說。

  48

  淳于白站在巴士站,等過海巴士。

  「海底隧道是一項偉大的工程,使港島與九龍連在一起。過去,從九龍到港島,或者從港島到九龍,搭船浪費的時間相當多;現在,從旺角搭乘巴士過海,無須一刻鐘,就可以抵達銅鑼灣。」——他想。

  巴士來了。

  上車。

  將一塊鎳幣擲入車費箱,走上二樓,揀一個靠窗的座位。

  巴士開動後,街景猶如活動佈景一般在他眼前轉動。

  二十多年前,當他剛從北方來到香港的時候,這一帶都是舊樓,現在,都已變成摩天大廈了。

  「香港就是這樣一個地方:空間小,人口多,樓宇不能不向高空發展。」——他想。

  巴士繼續沿彌敦道朝前駛去。

  「單是向高空發展,也不能解除屋荒。政府必須向郊區發展,多建衛星市。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有更多的人移居衛星市。」——他想。

  巴士拐彎。

  「衛星市必會迅速發展。這種發展,使興建地下鐵路變成當務之急。沒有地下鐵路,住在衛星市的人唯有搭乘私家車或計程車或大小型巴士進入市區去工作。這樣一來,交通的擠迫就變成另外一個問題了。」他想。

  巴士朝紅磡駛去。

  「二十多年前,香港的人口只有八十多萬;現在,香港已有四百多萬了。二十多年前,紅磡的新樓多數只有四層高;現在,這些新樓早已拆卸,改建多層大廈。縱然如此,仍不能減少屋荒的嚴重性。」——他想。

  巴士駛抵紅磡,朝隧道口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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