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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女美美


作者:李男中

  美美毅然決然地拾起改變命運的惟一機會,走上一條淨化了良心、道德、自尊的道路。
  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子,站在百貨公司門口,等待一位見了一次面、令她十分厭惡的男人。
  路邊,一個約五歲的女孩,扯著一個中年婦人的衣角往公司大門拖:
  「媽媽,給我買個椰菜娃娃。」
  「什麼椰菜娃娃?我都沒聽說過。」
  女孩想了想,突然指著門口那女子,說:
  「和那個姐姐的臉一模一樣的。我看見琴琴有一個。」
  「哎呀,這麼難看買來做什麼。」婦人拉著女孩就走。
  「我要買,我要買!」女孩哭著不動。
  婦人蹲下身說:「乖女聽話。你看看,她像什麼樣?癟癟瘦瘦的身子頂個大圓頭,扁臉上黑濛濛的。鼻子塌,眼睛細,嘴又大又厚。你說好不好看?」
  女孩搖搖頭。婦人站起身牽著女孩離去。
  不守時的男人遲遲未到,那女子扭著細細的脖頸,把笨拙的大頭擺來擺去,滴溜著一雙黃中帶紅的眼睛。
  討人厭還不守時!真叫她作嘔。然而,作嘔也得與他約會。
  遠遠地,這位朱先生挺著圓圓鼓鼓的肚脯,吃力地快步疾走。
  「這麼胖。誰做他老婆,不被壓死才怪呢!」那女子低頭看看自己這副又矮又瘦的身軀,不禁打個寒顫。
  朱先生氣喘吁吁地趕到,口稱:「吳小姐,」討好地慌忙又改了口,「美美小姐,對不起。開會晚了。」道歉聲不斷。
  「沒……」美美順口剛要說沒關係,突然想起今晚約會的目的,立即拉長了臉說:「沒信用!」
  「是。今天失了信,請原諒。」朱先生用紙巾擦著汗,再三道歉。他明顯地想儘快結束這種氣氛,過早地提出:「吳小姐,你喜歡去哪裡吃飯?」
  「我帶你去。」美美心懷鬼胎地把他帶進豪華酒店。
  「吳小姐,不是去吃飯嗎?」朱先生站住了。
  「是去吃飯呀。」美美看他疑惑的神情,暗暗高興:這肯定是個不隨便花錢的傢伙。
  朱先生跟在美美後面,東張西望地進了香宮。
  熟口熟面的部長殷勤地上前向美美打招呼,侍應生會意地朝美美微笑。
  朱先生接進侍應生遞上的菜牌,頭上直冒汗。翻了半天,才突然想起遞到美美面前:
  「吳小姐,喜歡吃什麼,自己叫。」
  美美熟練地把菜牌一翻,一口氣點下:
  「紅燒魚翅,清蒸紅斑,竹筍白鴿蛋,花旗參燉雞,雞油豆苗,海參鵝掌,沙律龍蝦,椰汁燉官燕。」
  朱先生瞳目結舌地眼定定看著侍應飛快寫下菜單離去。
  美美為了加強朱先生的感受,她特別叮囑八道菜同時上臺。
  「吳小姐,你常來這裡吃飯?」朱先生露出一副憂慮的神情。
  「這裡的菜吃厭了。」美美若無其事地說。
  大碗小碟把圓臺占滿了。
  熱騰騰的魚翅綴著兒瓣清香的菊花,擺在美美面前。她咽了一口唾沫,悄悄看朱先生一眼。
  意外的是,朱先生不像其他男人那樣:拉長了面孔,在驟變的冷空氣中端起碗,或者死死盯住美美的四方臉,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似乎說:「想不到你這醜八怪還這麼奢侈。」
  朱先生只是開懷大嚼,額頭上一層汗順著臉頰往下淌。
  「不要客氣,吃。」朱先生拼命往美美碗裡大箸地夾菜。
  美美此時肚子確實很餓。一桌美味也是她那微薄的薪金不易享受到的。
  美美又咽了一口唾沫,把堆滿菜的碗移到旁邊,只微微喝了一點湯。
  朱先生仍然不似其他男人,沉著臉問:「你叫了這麼多,為什麼只吃一點點?」他只是摸著脹鼓鼓的胃,艱難地繼續往肚裡吞。
  美美一陣輕微的內疚。她真想像朱先生那樣,狼吞虎嚥地統統把美味掃光。
  但是,她不能夠。
  美美的職業不允許她這樣做。
  就像面對一堆報廢的產品,朱先生可惜地眼看侍應盤子疊盤子,把美味當殘羹端走。
  在這一瞬間,美美清楚她今晚的目的達到一半。
  算帳時,朱先生拿著過千的帳單,額頭又冒出了汗。
  出了香宮,美美奇怪朱先生不像有些男人那樣,忿忿地說:「小姐,這餐飯吃掉了我一個月的零用錢!」
  朱先生也沒有連再見都不屬講,就迫不及待地鑽進的士,急逃離她這個敗家的掃帚星。
  朱先生依然禮貌地說:「吳小姐,我送你回家。」
  他們沿著靜道走,朱先生心事重重地沉默不語。美美暗自高興。沉默,這已是發生事情的先兆。走了一段,他回過神來寒暄:「吳小姐,今天很熱。」
  美美裝著沒聽見,扭頭看人行道邊的花叢。
  朱先生毫不動氣。
  有修養的對手是美美這份工作中最難對付的。
  美美上次與朱先生短暫見面後,就發覺必須用絕招-浪費他的錢,才能對付得了他。
  美美自從做了這個工作,懂得了:無論貧困或富有的男人,都不會喜歡任意揮霍的女人做妻子,何況她是這麼個醜女人。因此,美美的絕招很見效。
  今晚,美美感到很棘手,使出絕招也沒把朱先生氣走。
  美美住在油麻地,走這一大段路是件費力的事。不過,美美提出走路回家。她要爭取多點時間,找機會給朱先生留下更壞的印象,就此放棄再與她約會。
  美美想著,一轉頭,看到朱先生鼓脹的圓肚子。她想:那裡面塞了許多不該塞進的食物,都是她害的。在加深的內疚中,似乎圓肚子不再這麼令她討厭了。
  美美邊走邊苦思著對付朱先生的方法。
  行人道旁一行長長的樹叢提醒了她。
  美美停下腳步,伸手扯了一片葉子,用手捏碎又拋回樹叢。
  朱先生好耐性地說:「路邊樹叢,很多塵的。」
  美美趁勢反唇相譏:「周圍都是塵,你應該不上街。」
  朱先生臉不紅,筋不服,冷靜地漫步。
  「糟糕。」美美想,「碰到木頭人了。」她有點著慌了,「我就不信他不惱,除非是白癡。」
  走著,美美故意又伸手去扯那些樹叢,甚至還把一粒小石子踢到前面。對於這種缺乏教養和公德的舉動,朱先生難道毫無反應?美美偷眼一看!朱先生像沒看見似的走他的路。
  「吳小姐,走累了就叫計程車。」過了一會,朱先生說。
  美美做出一副愛睬不睬的模樣。靜默一陣,她故意問:「哎呀,我忘記你姓什麼了。」
  朱先生一怔:「我姓朱。」
  站在大廈門前,朱先生禮貌地伸出手。從他說「再見」時的神情,美美明白目的達到了。
  美美朝著朱先生的背影歎了口氣。
  毫無疑問,朱先生是個好人。
  又一個好人將永遠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帶著對她的不滿,甚至怨恨,不屬再與她交往她是個不配做人妻子的人。
  今晚自己再次得勝,每次得勝都是一次人格的出賣。
  帶著微微的內疚和嘆息(每次氣走好人時,她都會生出這種感覺),回到她的小房間。
  美美簡陋的小房間,鮮花是惟一的裝飾品。這裡長年不斷地插有男人送的鮮花。
  美美這個職業,常常會收到男人的禮物。
  屋角堆著一群公仔,像座小山似的。美美每次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推向她扮著各種鬼臉的公仔。
  這些公仔,像一群影子,把男人的怨恨永久地遺留在美美的記憶裡。
  看著公仔,使美美想起氣走的一大堆男人。她不明白,男人為什麼都喜歡把女人當孩子似的,老是送些公仔給她。
  她不斷地把舊了的公仔送人或丟進垃圾桶,不停地接收到新的公仔。
  美美坐在地板上,順手拉過一個小老虎。記得,這是一位圓眼睛高個子送的。美美與他只約會兩次就再見了。
  第一次收到禮物,第二次見面美美找碴兒說了一句:「為什麼送個小老虎?是說我凶?」
  這個男人一觸即發:「你這樣子像雌老虎。」
  兩人頂撞起來,約會就此結束。
  美美把小老虎丟到一邊,拿起一個小白豬。送小白豬的男人,一副傻裡傻氣的呆樣。
  那天晚上,他穿著一套十年前款式的西裝,一雙厚鞋底的皮鞋,口口聲聲:「做老婆就要你這種。漂亮女人最不可靠。」
  比罵還難受的稱讚,真使美美氣結。
  「這種蠢男人,難怪找不到老婆。」美美此時想起仍覺餘怒未消。
  想到自己的容貌,美美一陣心酸。
  那些男人,以為醜的女人也喜歡醜的東西。找個醜女人,不僅能寬容他們的穢行,還不在乎他們的怪癬。
  事實上,美美容貌難看,卻和漂亮女子一樣,有一顆愛美的心。這顆少女的心,裝滿了憧憬和夢幻。
  然而,浪漫永遠與美麗聯在一起,醜陋只能伴隨實在。
  能產生浪漫愛情的男人,不會看中她這種醜女。
  想想,那些喜歡醜女的男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沒有一個令她滿意,她厭惡每一個約會的男人,巴不得一見面就走掉。
  美美與不同的男人見面,接收鮮花和禮物,吃飯,逛馬路,聽歌。
  每當在公園漫步,美美羡慕著一對對親熱的情侶。心裡一直打著儘快氣走身邊人的主意,提防著被大膽的男人觸到身體。
  美美經常在情侶必到的地方出現。每次換個男人。
  她這樣的容貌,當然不會是歡場女子,也決不會是水性楊花的浮女人。那些酒樓侍應和咖啡室招待員一定會想她是一個經常被人拋棄的可憐蟲。
  看起來,美美和馬路上一對對戀愛中的情侶一樣,快樂又幸福。嘟起了嘴,那只是戀人間的鬥氣。
  誰又會想到,把他們聯在一起的,竟是那微少的手續費。
  她厭惡,但她不能走。要不露蛛絲馬跡的讓男人自己放棄。
  美美把身子移到屋角,盤起兩條腿,接著把大大小小的公仔,零零星星的各式禮物堆放好。
  每一件禮物都是一次戀愛記錄,一個騙人的證據。
  美美人生的道路牌上列滿了戀愛的次數,而她心靈的愛情冊上卻是空白。
  平時,美美很少會去回憶這條也許不該走的路,這份也許選擇錯誤的職業。
  只有在帶著內疾和嘆息的愁思中,美美才會去回想。
  美美是不該來到這個世界的。
  美美一出世,育嬰室裡未成樣的嬰孩中,己看得出她最醜。
  「護士抱來時,我還以為是個怪胎。」
  美美媽不止一次說著這句引起全家大笑的話。
  這個時候,美美就像犯了大錯似的,紅著臉,低著頭坐在遠離大家的屋角。
  三姑六婆來到家中時,往往拉著美美的胳膊,像發現擺錯貨架的劣品似的:「長得不像爹,也不像媽。」
  有一次,美美聽到姨媽低聲對她媽媽說:「這個女兒,你是跟哪位男人惹上身的?」
  「你這老不正經的……」
  兩人格格地笑。
  美美走進房間,偷偷地抹眼淚。她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小學時,同班調皮的男生用紙團擲她、羞她:「叫美美。嘻,不知羞!」
  中學時,同班女生都不與她交朋友。
  從小到大,美美習慣了獨來獨往,她的心裡已經形成了固有的認識:任何人對她的恥笑和鄙夷都是應該的。
  醜陋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美美學校畢業尋找工作的過程,就是受難的過程。
  在這被美麗包裝壟斷的世界,美美像一個不合格的學生,被摒棄在多種行業的門外。
  美美應徵的第一個職業是寫字樓文員。
  禿頂的人事部主任不等美美把文憑掏出來,冷淡地說:
  「吳小姐,名額已滿。」
  美美拿著廣告上酒樓。
  瘦猴似的經理不耐煩地說:「報紙登明是招收侍應,其他部門不缺人。」然後從頭到腳看美美。
  接著美美去應徵銀行職員、投考督察。她的學歷、成績、年齡都在列明的條件之內。
  那些同時應徵的漂亮女子很容易就把美美擊敗了。
  再下來是售貨員、化妝品小姐、酒店招待、咖啡室侍應……美美很快就失望了。
  美美心有不甘,她想:「去美容院幫人扮靚總可以吧。難道女人也會嫌我醜?」
  保養得很好的美容院院長坦率地說:「在這裡,以美招徠顧客。美容師和髮型師就是活的招牌,才能增加顧客的信心。」
  在學校,美美只知道長得醜就不惹人喜歡、遭人笑。
  踏入社會,美美才清楚:要想擠進這你爭我奪的社會,得到一個較為理想的立錐之地,沒有一張像樣的面孔是多麼地艱難。
  美美經過了嚴酷的精神煎熬後,接受了無可改變的現實。
  她只能當工廠女工、酒樓清潔工,做那些年青女子都不願幹的粗活,與沒有讀過書或少讀書的人在一起。
  美美中學會考,成績是上等的。媽媽拿著成績表,歎了口氣:「何必讀這麼多書?趁早出來打工,存點錢。就算嫁不了好男人,也不會太淒涼。」
  美美進了一家電子工廠。見工時,老闆皺著眉收了了她:「日班不缺人,你來只能上夜班。」
  美美被安排在一道最簡單的工序裡。當然,醜和笨好似雙胞胎。
  工友們像觀賞怪物似的,好奇她用眼睛探索,一個個竊竊議論。
  美美埋頭不語,任憑四周射來的亂箭刺穿心。
  一次偶然,改變了美美的命運。
  美美在酒樓門口,碰到一值與她並不親密的中學同學。
  這位忘記了姓名的女同學,頭髮染得紅紅的,看見美美,一把拉著要請喝咖啡,熱情得使美美推卻不了。
  女同學在咖啡室的微光中,久久地把眼光停在美美粗黑的面上,仿似在解剖她每一個細胞。
  美美有一雙好像永遠睡不醒的朦朧眼睛,這雙眼睛,落在漂亮女人臉上,就成了欲念的誘餌。
  但是放在美美的臉上,變成了空洞和呆滯的符號。
  實在的男人需要的就是這雙不會閃動、沒有秋波、對世情茫然無知的眼睛。
  女同學眉飛色舞地滔滔不絕,臉旁兩隻三角形的橙色塑膠耳環搖來蕩去。
  「你現在做什麼工?我離家出走,和男朋友住在一起。我那位男朋友頭腦一流,想出一種賺錢辦法,正在籌備。搞得七七八八了,現就差你這種女人。」
  美美明白,她這種女人當然是這種醜女人了。但是,醜女人又會有什麼用?
  女同學神秘地眨著長睫毛:
  「美美,你一人去飲茶,肯定是沒有男朋友了。沒機會認識是不是?我介紹你一份工,男朋友隨你挑。」
  「什麼工廠?」
  「我男朋友辦的,與其他介紹所不同。」
  女同學天花亂墜地遊說了兩小時,臨走留下了電話號碼。
  美美呆坐咖啡室,浮想聯翩,直到關門方才離去。
  美美的心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衝擊。從她降生世界至今,受盡了嘲笑、輕蔑的滋味。
  她像外星人似的不受人類的歡迎。
  漂亮女人可以做明星、模特兒、空姐、秘書、少奶甚至舞女,她們用美貌去誘惑,去換取一切。
  難道醜女人只能幹著笨重的粗活,永遠低著那張可厭的臉?
  在這以美為榮的社會,她像只躲在牆角被主人丟掉的受傷的小貓。
  誰能聽到她內心的呻吟?
  現在,她有了一個機會。一個以容貌去誘惑、去欺騙的機會。
  在崇尚美麗外殼的社會,有一群對外表不信任和不再信任的人。
  那些被美貌女人拋棄的男人,那些站在情場上膽戰心驚的男人,那些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的男人,把活蹦亂跳的美貌女人全當成巫女,寧可娶個醜女子。
  在人的觀念裡,醜和安分是緊緊相連的。
  這些小心翼翼過日子的人,將成為美美的獵物。
  這個改變命運的奇異機會,就如遠方刮來的大風暴,在美美的心阿裡翻騰。
  美美出世以來受到的一切冰霜,早已凝集成了一種強烈又模糊的憎恨,深藏於她的潛意識裡。
  大風暴把美美自我封閉的心靈猛然掀開。
  美美第一次去深思去觸及數年來從未想過的問題。
  「醜有什麼罪?」
  憎恨就像被「呼」的一下點燃的烈火,在美美的心內猛烈燃燒。一切嘲諷,一切淩辱,一切羞恥,就像火星似的在她眼前跳躍。
  美美在足以吞噬她的回憶中掙扎,她痛苦得就像快被烈火燒焦的人。
  她虛弱得又把心靈封閉起來。
  然而燃燒的烈火拼命往外沖。美美把道德觀和固有的宿命觀鑄成一根巨形的柱子,抵擋在心靈的門外。
  「騙錢!多麼可怕的行為。」
  美美的精神陷入了近乎崩潰的境地。
  清晨,美美心神不安地擠巴士。車廂裡,一位氣粗身壯的漢子在巴士的顛簸中壓在她身上。她的前後都是人,擁擠得已無退的餘地。
  「站好點。」美美不耐煩地嘀咕。
  「怕擠最好坐私家車,醜人多作怪。」漢子惡狠狠地罵。
  烈火從心靈之門沖出,柱子被全盤燒盡。
  美美毅然決然地拾起改變命運的惟一機會,走上一條淨化了良心、道德、自尊的道路。
  從此,美美不再哭喪著臉,卑微地不敢正視趾高氣揚的男人。
  美美昂起了頭,像一切驕傲女人那樣,去俘虜掉進她圈套的男人。
  美美甚至比漂亮女人更幸運:她們需要化妝、美容、矯飾,借助各種人為的掩蓋才能獲得她們的一切。
  而美美,無須一切虛假的外殼,只消現出一個真真實實的她就行了。
  美美用那副不帶絲毫虛偽與奸詐的本來面孔,去誘惑被美麗喬裝嚇怕了的男人。
  美美是聰明的。她開始工作不久,很快就清楚了這類男人的弱點--他們需要安全。
  清靜的會見室裡,一位戴眼鏡的男人像隔著顯微鏡似的打量美美。
  「吳美美,你這名字不錯。」這位元男人打破沉默,尷尬地找話題。
  「我人長得醜。我媽說取名叫美美,不好看也好聽一點。」
  美美說這句話時,平心靜氣,醜的羞恥感己從心中驅逐。
  美美學會了喬裝,只要她扮得忠厚、真實,再加上天賦的條件─醜,她就會是一個可靠的老婆。
  美美輕而易舉被選中,男人們很快掉進圈套。
  美美在騙取男人付出手續費給介紹所後,又千方百計用驕橫的手段把獵物趕跑。
  碰到醜樣的獵物,美美會在嘴角浮起輕蔑的嘲笑……她瞭解嘲笑的力量。
  美美甚至竭力挖掘過去令她傷心欲絕的片斷,去對付她的獵物。
  面對一位兔唇的男人,美美嘻笑著問:「你生下來時,有沒有嚇跑醫生?」
  「不知道。我母親生下我不久就死了,是被父親氣得自殺死的。」
  「氣什麼?」
  「父親罵她生怪胎。」
  「你媽為什麼要死?當時把你弄死不就行了?」美美驚叫著。
  兔唇的男人臉色灰白,用手遮著嘴,很快招了一部的士,絕塵而去。
  美美朝著的士方向,笑了。她在心裡冷笑著:又一個蠢男人上了她的當。
  世上的蠢男人老是不斷,美美房星的鮮花也就總是新鮮。
  美美依然過著窮日子,新的工作並未給她帶來豐厚的收入。但是,美美成功了。她終於能夠躋身進這注重外殼的社會,同樣去施展她的天賦條件,公平競爭。
  偶爾,美美在寂寞中趴在視窗,望著對面一個個家庭圍桌進餐,笑聲從視窗飄出。她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淒涼。
  她的醜樣註定了要與實在的男人打交道,她不會選擇到稱心的丈夫。
  她只能周旋在厭惡的男人中間,直到無人再選中為止。
  她將帶著終身的哀愁,度過淒滄伴著羞恥的人生。
  電話鈴響了,美美如夢初醒似的飛跳起來:「美美,朱先生甩掉沒有?明天有新的客人。」
  「甩掉了。」美美放下電話。
  明天,明天又將與個什麼樣的男人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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