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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的中文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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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看見老爸拉著四歲的妹妹跳舞,我都會想: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情調了?」 記憶中,他從來沒跟我跳過舞,甚至沒怎麼玩過,如果說玩,那就是比賽、上課。 我到現在都記得,三、四歲的時候,臥室門上,貼了一張大大的紙,我常在前面罰站。 紙上的畫面記不清了,據老媽回憶,那是注音符號,每個符號,都畫成一個人、一棵樹、一張椅子或一朵花的樣子,使我比較容易記。 老媽說,老爸年輕的時候,最沒人情了。他出國採訪將近一個月,迸家門,不把我抱起來親親,卻喊: 「兒子!過來!考考你老子交代的字,背熟了沒有?」 大概就在這種所謂的強勢教育下,我很小就會背幾十首唐詩,會認好幾百字,報紙上還登過我的新聞呢!不過,老爸一點也不得意,他說: 「小時候背的不算數,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果然,老爸出國沒多久,我的唐詩全還他了。倒是認的國字,到現在都管用。 ※ 從象形文字開始 老爸教國字,有他一套。 大概因為他學畫,所以總用圖畫的方式教。譬如:畫一棵大樹,除了中間的主幹,上面左右伸出兩根枝子,下面長出兩條根,是「木」字。 畫一條橫線,上面加一小豎、一小橫,是「上」。下麵加一小豎、一小點,是「下」。上下和在一起是「卡」。 又畫一橫線,上面加個太陽,是「旦」。 太陽上、下加草,太陽落在草裡,是「莫」。 「莫」就是「暮」,後來的人糊塗,草下面又加一個日,成了現在的「暮」字。 同樣的方法—— 他畫一隻手,伸在「木」上,是「采」。 文字應該愈來愈簡化,除非為了精確,何必愈變愈麻煩? 或許正因此,在臺灣早期,充滿文化禁忌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教我認簡字。 才出國,他就教我讀中國大陸的「拼音系統」。 奶奶為了這個跟他吵,說他不愛國。 他堅持說:十億人用的工具,你不能不會用。 老爸對了! 我們哈佛的圖書館,全用拼音系統。上中文課,作用拼音輔助。寫歷史論文,中國的人名、地名,全根據拼音系統翻譯。讀的大陸書籍,全用簡體字寫成。 中文科主任說:「繁體、簡體都得會,否則中文再好,也只是半懂!」 中文是奶奶的 雖然,我現在對自己讀寫中文的能力,十分自豪,但是,提到學中文的往事,真是噩夢一場。 我恨死中文!恨死老爸和老媽。 剛到美國的時候,英文都忙不完,老爸卻每隔天要我繳一篇中文作文。 我得默寫《桃花源記》和《岳陽樓記》,這些老爸搖頭擺腦、愛得要死的古文。 我得每個星期六,去法拉盛區的「至善中文學校」,上中文。 當窗了外面,鄰居小孩跑來跑去的時候,我居然得一筆一畫地寫這種麻煩透頂的東西。 很多從中國移民來的同學,都說中國字最笨,從右寫到左,一邊寫,手一邊會碰到剛寫完的字,弄得髒兮兮!而且你不能邊寫邊看前面的東西,因為手正好遮在中間。 「最先發明從右向左寫的人,一定是左撇於!」我想。 古人懸腕,沒這顧忌!」老爸說。 不管怎麼樣,我那些老中同學,多半都不再寫中文。英文多方便!?一個角度,一條線連下去,不知比中文字省多少力氣! 最重要的,是我們平常聽的、想的、看的,全是英文。即使在中文學校,下課之後,也用英語交談。 英語,是我們的話,中文,是老爸、老媽和奶奶的! 謝老師出招 老爸很毒,他看清了這一點,說「一人教之,十人咻之」。效果太差。 他居然不再讓我上中文學校,把我送到了謝老師家。跟我一起倒媚的,還有老爸的國畫學生郭育蕾和黃嘉寧。 謝濟群老師,是老媽在中山女高的同事,當年在臺灣就是名牌的國文老師。她人不高,戴著眼鏡,說話總是慢慢的,好象從來不會生氣的樣子。 但是,她的課並不好混。她自己很努力,拼命為學生收集資料,使我們不用功都不成。 好老師就是這樣,使你覺得念不好,是對不起她。 ※ 謝老師教得很廣,從五四運動到老子、莊子。 從蘇東坡的《定風坡》,到鄭愁予的《七月》。 從世界日報的中文剪報,到紐約時報的專題。 甚至蔡志忠的漫畫書,也成了教材。 她會要我們先把英文報上的文章翻成中文,再看中文報上的轉載。比比看,誰翻得好。 她也跟我們談歷史、談中國、談中國人。 她跟我老爸、老媽很像。罵中國,又至死自認是中國人。在美國十幾年,他們從來沒有被西方淹沒,甚至還有點中國文化的自大。 「韓國華僑子弟,都會中文;東南亞的華僑,雖然受到當地政府的壓制,還是有不錯的僑教,至於日本華僑的下一代就很難說。美國更甭提了!」老爸常說: 「父母一心想變成藍眼睛、金頭髮,就算嘴巴不崇洋;小孩也能感覺到。這種家庭,中文怎麼可能保存得好?所以中文教育的成敗,跟民族自尊心有很大的關係。」 學中文可以贏錢 感謝上帝!自從謝老師接手,老爸就很少再管我中文。 只是,在跑步到樹林和湖邊的時候,他常要我用中文形容風景。 什麼「粼粼」、「漣漪」、「激灩」……,都是這麼學的。 有一次坐在車上,他大發高論,提到一群人「瞎扯淡」,突然靈機一動,說: 「ㄔㄜㄉㄢ』,賭你一定不會寫,寫出來輸你一百塊!」 他輸了! 從此,每次他要賭,出了題目之後,會先盯著我的臉。看我不會的樣子,可能叫價五十;看我面有喜色,就只出五塊。 我更詐,愈有把握,愈抓耳撓腮,裝作不知道,等著他叫高價錢。 我終於開始嘗到學中文的好處——贏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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