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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鎮靜劑 右邊抗抑鬱藥


  電視新聞報導完畢,成德忽然想起好像有一件事未做。對!淑賢有事要問他。
  「Lady是怎樣串的?」成德忘了自己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問這個是為什麼呢?愕然地,成德想起一件事!
  成德到廚房找淑賢,但她卻不在,只得一窩滾著的湯,窩裡三氣的衝力正與地心吸力抗衡,蓋子像有生命似的微微跳動。
  「淑賢。」成德到書房找尋妻子。
  他們在門楣下遇上,淑賢剛巧從書房步出。「你找我?」
  「你剛才問我什麼?」
  「我已經忘了。」淑賢木無表情的走回廚房,她不懂說謊,也不擅於掩飾自己的悲傷和愁恨,為了詐作不知情,不做任何表情已經是她演技的極限。
  她不想相信事實,也不敢觸怒丈夫。
  成德肯定淑賢離開書房之後,把書架上的《Lsdy Chatterley』s Lover)取下來,翻開第四與第五章之間,檢查Cynthia的那條長髮是否仍在。
  頭髮不見了!但他又不能向淑賢追究一條頭髮的下落。
  淑賢正拈著髮絲,把它放在火水爐的烈焰裡,聽著它捲曲和冒煙時所發生的「囁囁」聲。
  淑賢不能再強忍眼淚。
  成德看到淑賢的背影,貽見她一雙肩膊在顫動不休,心知事情已被這偷泣的妻子所揭露。
  淑賢不知道丈夫從後端詳自己,她的淚水流個不停,但就是竭力地憋住氣。
  當她抹過眼淚轉身看到成德時,二人心照不宣。淑賢垂下頭掩著臉,成德則咬著唇,雙手放在褲袋裡。
  「並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成德歉意地。
  「你肚子餓了,我還是先給你一碗雞湯。」淑賢強裝自若。
  「請你不要誤會。」只要一個人開始說第一個謊言,他便要堅持繼續撒謊,以免第一個謊言被識穿。
  淑賢一個不留神,在拿起窩蓋時被逃出采的蒸氣灼傷。
  鐵蓋掉在地上時聲響有點刺耳。
  「你怎了?」成德捉著妻子被灼傷的手。「我替你塗燙火膏。」
  「成德!」淑賢用另一隻手拉住丈夫的衣袖。「不要走。」
  成德停住腳步。
  「不要離開我!」淑賢抱住丈夫,愴然泣下,「我求求你。」
  「別這樣。」成德不知所措。
  淑賢變得更激動:「你只管碰外面的女人,我以後怎樣?」
  「你在說些什麼?」成德不知所措,「你冷靜點,好嗎?」
  「我可以和你再生一個孩子,來!我們可以再試試,我的肚子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淑豎跪下來苦苦哀求,「還是你怪我身材不好,我可以去整容。」
  「別亂說話。」成德心煩意亂,「你可以理智一點嗎?快起來!」
  「我可以把自己弄得和Cynthia一模一樣,只要你喜歡,只要你滿意。」賢愈說愈激動,不斷扯著丈夫的褲子。
  「你究竟在說什麼?」既然無法令淑賢平靜,成德只想離去。
  淑賢呐喊:「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成德大喝一聲,把妻子推開:「你冷靜一點好嗎?」
  淑賢瑟縮倒後,像一個受驚的孩子。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成德沮喪地垂下頭,「對不起,我需要清靜一會。」他轉身回到書房裡。
  淑賢從來也沒聽過丈夫向她說的「對不起」,現在聽到了,心裡卻沉下來。她所需要的並不是丈夫的道歉,而是他對婚姻的保證,她一個人悄然若失的站起來,無論如何要設法挽回丈夫的心。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廚房,脫去身上的所有衣服。上衣、半截裙、內衣、乳罩和內褲全掉在地上,鋪在客廳裡。
  沒有敲門,淑賢推開書房虛掩的門。
  當坐在書桌前的成德舉頭望向赤條條的淑賢時,他被妻子憤懣的眼神嚇怕了。
  淑賢像失了常態一樣:「你不是想發洩嗎?來吧!你不是喜歡淫婦嗎?來吧!」
  「你真的瘋了!」成德從沒有見過淑賢如此大膽。
  「你討厭我這個身子嗎?」淑賢嘶叫。
  成德把自己身上的恤衫脫下,擲向淑賢。「穿上它!」
  「我不穿!」淑賢嘲諷地,「好夫不是最喜歡淫婦的嗎?」
  「你說個夠吧!」成德老羞成怒,「你喜歡說什麼便放大喉嚨說吧!反正我現在就出去。」
  「但我不會悲慘地接受!」淑賢嘗試恐嚇丈夫,清晰地嚷著,「我要離婚!」
  成德不相信平日容易擔驚受怕的妻子會帶著如此堅定不移的語氣說這句話,他愣著不動,認為是自己的錯覺。
  「我不會悲慘地接受,我不會委屈自己,我要離婚!你聽到嗎?」淑賢對丈夫怒目而視。
  「你真的想要離婚?」成德惴惴不安。
  「現在是你對我不忠,莫非還要我再跪在地上求你回心轉意嗎?」淑賢惱恨地,「你竟然和你摯友的妻子在我們的床上胡混,你有沒有半點道德?這比我赤條條站在你面前更醜陋!」
  「我已經說了對不起。」成德不停地重複,「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以嗎?」
  「對不起。我怕你花一生也不能贖罪。」淑賢盼盼然,「與其為你這個見異思遷的男人浪費青春,我倒不如收下你給我的離婚賠償。其實我也不想再給你那污穢的東西碰我的身體!」
  「隨你吧!」成德感到這段婚姻已到了不能挽救的地步。
  淑賢沒想到成德會乾脆答應,她的憤怒變成一股勇氣,呼吸時她胸部頻頻的一漲一收。「那麼我們便離婚吧!」
  成德取起外套想立刻離開自己的家。
  「我只想問你最後一件事。」
  成德站在大門前。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突然淑賢又覺不舍,想退縮。
  「如果我說……」成德回答,「我此刻仍然愛你,你可以相信嗎?」然後他關上大門。
  淑賢完全崩潰,她裸著身子蹲在地上哭,是何等的淒涼。
  對於男人而言,同時愛上兩個人簡直是輕而易舉,而且,男人可以有不同程度、不同類型的愛。只愛女人的肉體,又或者靈肉也愛,但只愛女人的靈魂,就是男人最吃力的。不是不可能,但需要機緣和時間。在大部分情況下,他先愛上女人的肉體,然後肉體和靈魂,到兩個人相處久了,他便對女人的肉體失去興趣。
  與妻子的性,就像是重播又重播的電視節目。
  成德躲在電視臺充滿冷氣的一間房裡,他儘量阻止自己反省與懺悔,因為他相信依隨自己的動物性並沒有錯,而最大的懲罰也只不過是離婚和聽到一些閒言閒語。
  在這個年代,男人的悲劇在於一夫一妻制,而女人的悲劇就在於男人不再尊重一夫一妻制。
  有外遇是成功男人理所當然的快樂。
  可憐淑賢哭到天亮才昏昏入睡,她從來沒試過如此悲慟。
  不忠的丈夫、不義的朋友和不潔的大床……
  她自問上半生也一心一意、盡心盡力地照顧家姑與丈夫,但那個Cynthia什麼也不用做已經得到萬千寵愛,莫非就是因為她美麗?還是因為她放蕩?淑賢不甘心。
  淑賢她要到半島酒店找Cynthia理論,可能還要教訓和侮辱她一頓。
  在小輪上,她沒法平息自己的仇怨,但憤恨又確是一種力量,「報復」這兩個字充塞在她的腦袋裡。
  為什麼有丈夫還要搶我的?
  為什麼搶了我丈夫還要霸用我的床?
  為什麼還要惺惺作態的同情我?
  為什麼可以如此放蕩淫賤?
  淑賢氣衝衝的走到Cynthia的房間外。
  Cynthia還是剛剛起床,開門時仍在困睡之間:「淑賢,怎會是你?」
  「你老公呢?」淑賢不再溫文爾雅。
  「他上班了。」困倦的Cynthia沒有警覺性。
  「真可惜。」淑賢問,「你一個人?」
  「還會有誰?」Cynthia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
  「你可能會昵藏一些男人在你的床底和衣櫃裡,不會嗎?」淑賢一矢中的。
  「淑賢,請你別生氣。」Cynthia終於明白淑賢的來意了。「對不起。」
  聽到「對不起」,淑賢就更憤怒。這三個字並不是免死金牌,她亦不能為一聲道歉便吞聲忍氣。她舉起手,想給Cynthia一記耳光。
  Cynthia本能地用手臂擋住頭部,合上眼睛。
  「你怕麼?」淑賢把手凝在半空,「怕又幹?」
  Cynthia不悱不發,慢慢把手放下。
  「我和成德離婚,你開心嗎?」淑賢冷冷地。
  「請你不要這樣做。」Cynthia內疚,她沒有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念頭。「請不要衝動!」
  就在這個時候淑賢才迅速地給Cynthia一記狠狠的耳光。
  Cynthia不敢還手,因為她知道是自己闖的禍,她任由淑賢在自己身上洩憤,直至淑賢力竭筋疲。
  內疚是為了自身數分鐘的快樂,而令四個人也失去常性,只得瘋狂。
  淑賢每打她一下,她就更覺罪咎,因為她很清楚自己毀了一個良善女子的幸福。她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打過,但這次她覺得自己罪有應得。
  雖然被掌摑的是Cynthia,但哭的是淑賢。
  淑賢已經被仇恨所侵蝕,她現在於Cyntyia身上所發洩的。只是火山一角的溶岩。疲累的她終於不支倒地,歇斯底里地叫嚷:「為什麼?」
  「淑賢,全是我不好,不是成德的錯。」被掌擱得滿臉通紅的Cynthia解釋,「請你別要跟他離婚。」
  淑賢在遠遠的梳妝鏡子裡源到自己一面憔悴時,完全失去理智,她不斷的掌擱自己:「為什麼我長得這樣平凡?」
  Cynthia試圖制止淑賢,但卻被她的蠻力推開。
  「別碰我!」淑賢猙獰的看著Cynthia,「好姊妹,狐狸精,別再想騙我的感情!」她從手袋裡取出Cynthia所贈的珍珠鏈,以渾身的力度擲向Cynthia。「把我老公還給我啊!」
  珠鏈斷了,珍珠散在地上亂滾。
  從前,Cynthia擔心淑賢知道事情之後會自殺,她絕對沒有想到以往弱不禁風的淑賢,為了仇恨可以變成如此面目猙獰。
  「是你教我的,」淑賢臨走前脾著Cynthia說,「我不會悲慘地接受!」
  Cynthia不敢把發生過的事情告之丈夫,當徐醫生看見妻子臉上的傷痕時,Cyntyia編了一個在街上摔倒的故事,但當然不能令徐醫生信服。
  「你不是說過人可以有秘密的嗎?」Cynthia尷尬地東張西望。
  「但你現在有的不是秘密,而是傷痕!」徐醫生著緊妻子,「不是成德虐打你吧!」
  「不是他!」然後,Cynthia受不了壓力,抱著丈夫嚎啕大哭,「請你不要逼我說出來吧!」
  徐醫生深明大義:「但你這個樣子實在令我擔心。」
  「是淑賢,是她打我。」Cynthia和盤托出,「她知道了。」
  徐醫生明白一切。
  「我不是一個好妻子,也不是一個好朋友!」Cyntyia不斷自責,「我令一個良善的女人變成瘋婦。」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徐醫生盡力安慰妻子。「來!先讓我為你療傷。」
  徐醫生耿耿于懷地想著解決方法,但他發現有些事情是不能被解決的。
  三日之後,在徐醫生上班後,Cynthia接到成德的電話。
  「我是成德。」成德呢喃地,「我們可以談談嗎?」
  「是你。」Cynthia著緊地,「你還要致電給我?」
  「是關於淑賢的。」
  「我知道,她三天前來過找我。」Cynthia茫然地憶述,「她當時很激動。」
  「但她已經失蹤了三天,我不知道她跑到哪裡去。」成德就更迷惘。
  「外面到處也是炸彈,她可以跑到哪裡去?」Cynthia努力地想。
  「她離開你之前說過什麼?」成德著急地。
  「她說她不會悲慘地接受。」Cynthia揣測,「我想她不會做傻事吧!」
  「傻事?」成德一直避免想那些令他最耽心的事。
  「我想既然她如此說,應該不會自殺吧!」Cynthia說出成德的擔憂。
  「如果她再來找你,請你儘量留住她。」
  「我會了。」Cynthia歉意地,「成德,真對不起。」
  「這句話怎會是你說的?」成德沒有因為妻子的離家出走而減少對Cynthia的迷戀。
  男人是可以左邊腦袋在後悔,右邊腦袋在明知故犯。
  「淑賢要求離婚,我不知她是說真還是說假。」成德告訴Cynthia。
  「別想最糟的!」Cynthia安慰。
  「但我也不知道什麼才算是最糟的。」成德無奈地。
  「對不起,我令你做了一些後悔的事。」Cynthia慚愧地。
  「男人會沮喪,但對這種事我們是沒所謂後悔不後悔。」
  「你沒有罪咎嗎?」
  「我不知由哪一晚開始變得麻木,不怕說謊,也不怕寂寞。」成德苦笑,「男人是不會多愁善感的。」
  Cynthia對成德冷漠的態度感到驚訝。
  罪,會在人的心靈起不同的變化;有些人會內疚,然而有些人會變得麻木。往往是在犯罪之後,才能看到一個人的真本性。
  淑賢終於出現,但她並不是回家,而是闖上了徐醫生的醫務所。
  這三天她一直躲在大嶼山的寶蓮寺,在反復的思量中,她的情緒平伏了很多,她知道從前她使用的洩憤方式是大錯特錯的。
  「淑賢,你怎會來了?」徐醫生有點意外,「我們都在擔心你。」
  「善惡到頭終有報。」花枝招展的淑賢笑意盈盈,「你知道什麼叫報應嗎?」
  「我不相信報應。」徐醫生覺得淑賢的態度有點反常,「淑賢,我送你回家吧!」他站起身脫下醫生白袍。
  「徐醫生,你知道你太太和我丈夫有染的事嗎?」淑賢悻悻然地捉著徐醫生的手腕,「你知道在丙午年初七那個晚上,他們在我的大床上鬼混嗎?」
  徐醫生假裝鎮定:「我想你誤會了他們。」
  「你還在袒護Cynthia淑賢凝神數秒,然後不慢不火地,「她對你不忠,你不惱她嗎?」
  「我……」徐醫生囁嚅。
  「你是男人,你應該比我更氣憤才是。」淑賢從手袋拿出粉盒,一邊補妝,一邊問,「徐醫生,你覺得我今天怎樣?」
  「很漂亮。」徐醫生只可以這樣回答。
  「你知嗎?」淑賢柔情似水的望向徐醫生,「我向成德要求離婚,我也掌擱你的太太,其實全是錯誤的洩憤和報復方法。在大嶼山三天,我終於悟出一個道理,最好的報應就是以牙還牙。」
  徐醫生不懂得反應。
  淑賢解開長衫的頸喉鈕,然後是襟鈕沿著一條無形的曲線一粒一粒的解下去。「我不會離婚,這只會便宜了那兩個賤人,對嗎?我絕不會讓他倆這麼輕易便雙宿雙棲,想了三天我終於想到一種擺平的方法。」
  「淑賢,你不要這樣。」徐醫生不敢碰她,就更不知怎阻止她把衣服脫下。「你受了太大打擊,行為有一點反常。」
  「我知道。」淑賢脫下長褲,也脫下乳罩,「所以你更要掌握這個機會,如果我恢復正常便不會和你親熱了。」她嘴角泛起一個令人不安的笑容。「你是醫生!你應該看過不少乳房,告訴我,我這一對是否很差勁。」
  徐醫生回避著。
  「看吧!我請你看吧!」淑賢嬌柔地,「不要令我變成沒有男人要的女人,可以嗎?」
  徐醫生抬起椅上的長袍,用它裹住淑賢的身子,但這一舉反而令她變得更主動,淑賢一手執在徐醫生的褲襠。
  「男人不是喜歡淫婦的嗎?」淑賢不斷色誘,「我不夠淫嗎?」
  「你是好女人,別作賤自己!」徐醫生不忍見淑賢自甘墮落。
  「讓我們徹徹底底的復仇吧!」淑賢激動地。
  徐醫生從自己的褲襠拉開淑賢的手:「這樣是於事無補的!」
  「來!給我一點反應吧!」淑賢生硬的抱住徐醫生,不停吻在他臉上。
  「我是性無能的!」徐醫生重複,「我是性無能的,你怎樣吻我也不會有反應。」
  淑賢晴天霹靂:「你是騙我的!」
  「我無能。所以我不相信報應,我從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我卻不能……」徐醫生惆悵地,「每天只是努力地挽救人們的生命,但我自己的生命呢?」
  「不會吧!」淑賢鎖緊眉心,「你是一個好人。」
  「我和你也是好人。」徐醫生傷感地,「那就做一個貫徹始終、循規蹈矩的好人吧!」
  「來!」淑賢再投懷送抱,「吻我!試試看,也許我可以幫你。」
  徐醫生再次用他的白袍裹著淑賢的身體:「是沒有用的!怎樣試也沒有作用!」
  淑賢很同情徐醫生,她的淚水掉在醫生袍上。「為什麼天要這樣戲弄好人?」
  「聽我解釋。」徐醫生強調,「我知道這是難以置信的,但成德和Cynthia是我撮成的,請你原諒他們。」
  「但為什麼你要這樣做?」淑賢一臉狐疑,只覺眾叛親離。
  「因為我愛Cynthia。」硬咽的徐醫生不能再說下去。
  「原來你也不是好人。」淑賢推開徐醫生,「罪魁禍首,同流合污。」
  「淑賢,」徐醫生解釋,「我是男人,其實我比你更痛苦。」
  「是你自己種的罪孽!你當然要自己負責。」淑賢變得喜怒無常。「是自作自受啊!」
  她匆匆穿回衣服準備離去,但徐醫生把她壓在椅上。雖然她不停地反拷,但還是不敵男人的力氣。
  「你這樣的情神狀態,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離開。」徐醫生說。
  淑賢歇斯底里地哭叫。
  兩位護士聽到淑賢的尖叫聲,因此也跑進來把她按住,直至徐醫生為她注射了鎮靜劑,淑賢便乖乖的臥在椅上。
  徐醫生看著滿臉淚痕的淑賢,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他的確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女人的感受,他低估了這女子的感性。
  成德來把她接回家。
  雖然她再沒有離家出走,也沒有再提出離婚,但有時她終日不懌,有時候又樂極忘形。
  徐醫生為她檢查之後,開了一些抗抑鬱藥和一些鎮靜劑給她交替服用,抑鬱時她自己會吃,但興奮時候則要成德強迫地用水灌進她的嘴裡。
  淑賢已經變成另一個人,甚至可以說是變了另兩個人,她的情況時好時壞,情緒仿佛有一個無形的迴圈。
  成德只好請母親來照顧妻子。
  一天,成德放工回家,還未入屋便聽到家裡傳出木魚聲。淑賢念念有詞:「只要日間敲經念佛,夜裡就不會有狼嗥,也沒有狐狸精。」
  成德母親見淑賢變成一個半癡半呆的人,也覺心酸:「我的兒子,到底你幹了什麼事令家嫂變成這個樣子?」
  終於,淑賢的失神喚醒了成德一點點的理智,他開始感到罪咎。但覺得罪咎的不只是成德,從前Cynthia與徐醫生也沒想過他們的罪孽會令淑賢陷入不能自拔的痛楚。
  有些破損是人沒法彌補的,特別是心理上的。
  「我當然不想她住在精神病院,也不想人們用那些ECT來電她的腦袋。」成德憂心地,「但她好像沒有好轉。」
  徐醫生分析:「如果淑賢不做出傷害自己或他人的事,基本上還可以留在家。」
  「她何時才會回復原來的性格。」成德問。
  「對不起,我也不能肯定。」徐醫生自責地,「我只可以告訴你,她患的是Bipolar的Manic』Depression。
  Manic』Deptession是狂躁抑鬱症,亦即是精神病的一種。患者會受到情緒困擾,除著起伏的迴圈而時喜時悲。興奮的時候需要服食鎮靜劑,而抑鬱的時候則需要服食抗抑鬱藥。
  淑賢的病況尚未算是最嚴重的。
  成德惋歎地環顧自己的家。
  「你怪我嗎?」徐醫生把手重重的搭在成德肩上。
  「是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會承擔。」成德苦笑,「其實我也不清楚搞成這個樣子是誰的錯。」
  大家站在淑賢的床邊沉默了一會。
  「Cynthia托我問候你。」徐醫生說。
  聽到這個名字,成德心裡再泛起漣漪。
  戀愛是不能被邏輯所解釋的,更何況是迷戀。
  聽到這個名字,熟睡中的淑賢眼球一轉。
  「這裡有一樽新的鎮靜劑和一樽抗抑鬱藥,是給淑賢的,但你記緊收好,不要讓她伸手可及,情緒有問題的人真說不定。」徐醫生把藥交給成德後便離去。
  成德也想過向淑賢贖罪,但他又覺得為時已晚。
  這個晚上,他趁淑賢入睡了,跪在她的床前懺悔。「淑賢,你可以變回以前一樣嗎?」成德望著熟睡中的妻子,發覺她瘦得連眼睛也眢了,他流出一滴眼淚。「我不介意一世內疚,也不擔心一世寂寞,亦不會理會什麼報應。但我只想你回復正常。即使到時你會向我破口大駡,甚至決意和我一刀兩斷。」
  但淑賢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成德在淑賢額上深情一吻,然後悄悄關上燈,離開睡房。
  緩緩地,他在沙發入睡了。
  翌日早上,他被煮食的氣味喚醒,成德的嗅覺一向也很靈的,是牛肉粥的香味。
  他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張紅色的珠被。
  淑賢在廚房弄早餐。
  成德驚喜地:「淑賢。」
  她慢慢的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丈夫,回眸一笑。
  晚上,淑賢還主動要求和丈夫親熱。
  夜半,成德已經入夢,但他卻感到下體有一陣暖暖濕濕的感覺,然後在半睡半醒之間他享受著妻子給他的溫柔款待。
  賢正跪在床前熱情地用她的小嘴來取悅丈夫。
  「淑賢,你不要……」成德口是心非,他再被動物性所佔據。
  女的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沒有理會男的,更沒有說話。
  「你在做什麼?」成德愚蠢地發問。
  「我們在make love。」淑賢爬到床上,壓在丈夫之上。
  他們在一種很古怪的氣氛裡親熱。
  但事隔數天,淑賢又會陷入抑鬱狀態,眼光呆滯,整天敲經念佛。
  成德母親有見新抱的異常行為,心裡也慌起來:「你猜淑賢是否被邪靈附體?要找個道士回來驅鬼嗎?」
  「媽,你別迷信吧!」成德已經沒有心清向其他人解釋,如果淑賢體內有邪靈,那個邪靈就是成德的罪。
  但母親總有自己的主意,她趁兒子上班時,請了一個道士來開壇捉鬼,天靈靈、地靈靈的在淑賢面前亂揮桃木劍,嚇得她魂飛魄散,只是嚷著:「我不是鬼啊!」
  可是,沒有人信她。
  一臉怔忡的她不停地哭泣,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能,她無法逃出這場精神虐待。
  被嚇了一整個下午,她終於不支倒地。
  道士告訴成德母親邪靈已被他捉了,以後家宅安寧。
  成德回家,見妻子睡得像屍體一樣,他不敢打擾。對於母親請
  了道士來捉鬼的事,他毫不知情。
  早上,成德醒來只見淑賢倚在窗欄。
  「淑賢,你餓嗎?」
  她蓰著窗外:「快下雨了,你別忘記帶傘子。」
  「知道了。」成德知道妻子的情緒快墮至最底線,只要多待一兩天便能回升。
  淑賢沒有把昨天被綁在椅子上的事告訴成德,她只覺得即使說了也沒有用。也許,成德是同意帶道士來趕鬼,也許,成德早已想置她於死地,這樣他和Cynthia便可以不用偷偷摸摸!
  她的思想在死胡同中跑來跑去,到黃昏的時候,她己經很累。
  如果沒法報復,只可以悲慘地接受!
  報復?憤怒?痛苦?幸福?她看著窗外的景致卻感到沒有出路。
  成德在上班,而奶奶又上了街市,既然眾叛親離,無處可依,不如早點了結自己。
  女人找不到幸福便只得這條不歸路可走。
  她再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價值,所以便跑到成德的書桌,打開抽屜不斷搜尋,終於她找到了。
  左邊是鎮靜劑,右面是抗抑鬱藥。
  她心想:「眼淚也乾涸了,我好累,不想再哭。」
  先吃左邊的,還是先吃右邊的?
  「成德視我為瘋婦,奶奶視我為女鬼,我死了也不足惜。」淑賢完全想不到一件快樂的事。
  她決定先打開那槽鎮靜劑,她慢慢地扭開樽蓋。
  雷電交加,天終於下起雨來。
  「如果一次過把以後要吃的藥也吞進肚子裡,所有事情也一了百了!」她抬高頭。張開嘴巴、閉上眼睛。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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