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昨夜長風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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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暉,你太沒有耐性了,慢慢的研究,自然會得出個頭緒來,樣樣假手於人,不動腦筋,有違那玩具模型的教育意義和功能了。」明軍是這樣說。 嘉暉睜著圓大的眼睛,望住他的母親。 謝適文覺得好笑,道:「明軍,你解釋得太深奧,孩子不會聽得明白。」於是他又轉臉向嘉暉說:「玩了一整天,你是應該休息了。玩具模型應留待下星期,謝叔叔跟你一起把它砌好,成不成?」 嘉暉點點頭,分別在明軍與適文臉上親了一下,道了晚安,就逕自走回自己的睡房去。 不期然地,適文與明軍的心,都同時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嘉暉是他倆的孩子,那會多好! 當然,誰都不敢把這個一閃而過的希望宣諸於口,太冒昧太唐突了。 「多謝你,我們母子倆都有一個非常愉快的假日。」明軍這樣說。 「我也是。」適文答:「最興奮還是過了自己的一關。」 「什麼?」明軍有點不明白。 「如果我不能從與嘉暉,甚至你的好朋友相處中得到真正愉快的感覺,那麼,對我和你日後的交往顯然是一份非常嚴重的障礙。如今,我是不需要再顧慮。」 「適文。」明軍很欲言又止。 「你有話要跟我說?」 「是的。」明軍雖然微微點頭,但也覺得異常吃力。 「請說,明軍,請說。」 「適文,你待我好,我很感謝。但,我是始終會令你失望,會辜負你的。」 「為什麼呢?」,明軍一時間不曉得答。 「為了你有嘉暉在身邊?那是一個我早已知曉的事實。」 「但,適文,你不知道的故事還多。」 「那麼,請告訴我。」 明軍搖搖頭,說:「不,我不知該怎麼說。總之,我明瞭自己的環境,自己的苦衷,自己的隱憂,這一切都必會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壓力,使我們無法抵抗和應付。」 「你這是不切實際的想當然,除非你不給我機會。」 明軍從來未見過適文有如此堅持而倔強的態度,實令她吃驚。 唯其如此,明軍更覺得不能再拖累適文。 雙方已非常明顯地表達了心意,為了自身一時間的舒暢、安慰,甚至虛榮感,而漠視對方感情的貴重與價值,是絕對錯誤的。 再多幾次如這些天來的接觸與交往,彼此都有機會難以自拔,何苦屆時才來一番狼狽? 若果情到濃時,才不得不坦白說:「嘉暉姓左,不是偶然,而是巧合,正正是汝妹夫的親骨肉。」 叫謝適文怎樣生吞這份尷尬? 千萬不能讓他為難。謝家更是何等樣的一個家庭,哪兒會容得下這種層層疊疊,烏煙瘴氣的關係? 就看在感謝適文對自己的厚愛份上,早應該來個了斷。 明軍是下定決心的。 大有可能是徐玉圓臨別時,一言驚醒夢中人。 或者,根本上是經過這一天異常愉快的相處經驗,明軍心上已連連牽動,對她發出的警告,令她驚醒過來。 不能累己累人。 明軍低聲地說:「對不起。」 適文無從追問下去,只道:「一下子從雲端返回地上的感覺太不好受。」 「只此一次,長痛不如短痛。」明軍狠一狠心,這樣說了。 「明天醒過來之後,你說過的話,會不會宛如長風一陣,吹過了就算,我又可再見旭日。」 「希望不一定要建在我身上。適文,我永遠感謝你,祝福你,以無比的真心與誠意。」 「只此而已?」 「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請勿令我為難。」 「你這最後的一句話令我最難堪;然,最有效用。」 謝適文輕輕的拿手托起了賽明軍的下巴,鄭重而謹慎地看她一眼。 然後,他吻在她的臉龐上。說了一聲:「晚安!」 怎會睡得著? 日間結伴同遊的三個人,只有左嘉暉睡得爛熟。 謝適文在想念賽明軍。 賽明軍也在想念謝適文。 或者,情況如果只是如此,也還是可喜可賀的。 只可惜,賽明軍的腦海除了謝適文之外,還不住地翻騰著另外一個人。 她覺著寒意,並非夜涼如水,而是打從心底裡抖出來。 有一種非常恐怖的直覺,左思程不會放過她,大難即將臨頭。 輪不到賽明軍不心驚膽跳的,為什麼會突然畏懼起左思程來?怕他糾纏、怕他相迫、怕他不放鬆、怕他不饒人。自己從幾時開始不再希望跟他重敘、複合?恨不得早早身與心都同時恢復自由了? 人,說變就變,這麼無跡可尋,如此無計可施嗎? 昨日,才埋怨對方辜恩負義。 今天,自己就有種寧可昨日已死的心態。 從前,變的是左思程;現在,變的是賽明軍? 她能不汗顏。 不期然嚇出一身冷汗來。 自己若不是個涼薄的人,那更糟糕!感情的改變只為心已向著那另一個人了嗎? 怎麼可能? 賽明軍不要再想下去,她蒙著頭,拼命睡、拼命睡,終於在迷糊之間進入夢鄉。 跟她在一起還有謝適文與左嘉暉。 她與適文二人緊緊的拖起了兒子的手,在原野上奔跑。忽地二人交換一個親切俏皮的眼色,使勁地把嘉暉拋起來,讓他在半空中蕩上蕩落、蕩前蕩後,直弄得嘉暉笑個不停。 剛剛把兒子好好的放回地上去,冷不提防身後來了一個人,一把抱起嘉暉,就跑。 那人是左思程,明軍認得,是左思程。 「你別走,你別走,嘉暉是我的!」賽明軍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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