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昨夜長風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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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程。 他說,他要來自己的辦公室。 還在於問明白她是否獨處之後,他說他要過來看自己。 賽明軍心如鹿撞,不辨悲喜,不識驚懼。 她只是茫然。 望住門口發呆。 天,左思程跑來找她幹什麼? 是不是大興問罪之師?只為自己開罪了謝家三小姐,雖得著了謝適文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表面上過了一個難關;然,左思程與其妻有權仍不買賬。 他在暗忖,自己在明。地位上,更是高下分明,他要怎麼樣作出對付裁決,怕也是適隨尊便了吧! 早晚要來的迫害,是始終都躲不開的。 賽明軍閉一閉眼,打算引頸就戮。 辦公室的門不叩而開,呆見左思程。 他並沒有太多的面部表情,活脫脫一個冷血殺手似。 左思程望了明軍一眼,說:「你今晚有約嗎?」 明軍下意識地搖搖頭。 「那好,拿回你的手袋,我們走,我有話不宜在此地跟你講!」 明軍呆著,並沒有回答。 她很想跟左思程說,有話講在這裡交代吧! 然,明軍說不出口來。 左思程之於她,始終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權威。 「走吧!」 對方這麼一催促,賽明軍就只好站起來。 上了左思程的跑車,一直風馳電掣的駛向南區赤柱。 路上,誰都沒說話。 左思程顯然是滿懷心事的。 賽明軍的心差點就要吐出口腔來。 似乎對方一表態,就是自己的末日似。 明軍想,不是掉了一份工那麼簡單,他的行動將代表左思程對自己的、徹底的、毫無保留的趕盡殺絕。 這叫明軍怎麼受? 左思程若要賽明軍立即永遠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內,賽明軍是肯還是不肯。 肯了,也不只是日後生活成了難題,而是把她這幾年來極力保存下來的自尊刹那間粉碎掉。 不可以再一次為了左思程的個人利益,而對賽明軍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賽明軍在心裡想,左思程可以不再珍惜她的癡戀,不再理會她的死活,但他最低限度不能剝奪她賴以生存下去的個人尊嚴,不能冒犯她以多方爭取維護得來的社會地位,不能待薄她以勞力心力挽回來的一份職業。 至於兒子,他可以不認,可以不養,但總不能連左嘉暉的一口安樂茶飯,一處容身之地,一份安樂的生活,都肆意褫奪! 賽明軍差一點點就要打哆嗦。 她是越想就越惶恐的。 車子停在赤柱盡頭的轉彎處。 左思程回轉身來,直直的望住賽明軍。 「你一點都沒有變,為什麼?」左思程看牢著賽明軍說這句話。 明軍不曉得答。 「竟可以跟我們初相識時一模一樣,只有更成熟,更有韻味,更有個性,天,為什麼如此折磨我,這是誰的錯?」 明軍嚇呆了。 她開始以為是驚慌過度而生的一個幻想。 只好垂下了眼皮,重重的咬一咬口唇。 果有一份清晰的痛苦存在,肯定不是做夢。 左思程突然的抱著頭,又把頭枕在耮盤上,他的聲音微帶沙啞,道:「天,是不是上天懲罰我了,我怎麼會仍然愛你,仍然在晚上睡夢之中有你的出現。我不要,我不要!」 賽明軍抬頭望住痛苦地呻吟似的左思程,腦海裡亂成一片。她無法整理思路,尋出一個可作依歸的源頭。 左思程昂起頭,摔一摔那撮垂到額前去的頭髮,兩眼竟盡是淚水,緩緩的伸手過去,握著了明軍的手,然後說:「是我錯,是我應受的懲罰。那許許多多年之前,抵受著工作上重重壓力,忍耐著事業上諸般的不如意,我把一份真摯的感情看輕了。 「那年頭,充塞著整個腦袋的思想,都是如何脫穎而出?如何平步青雲? 「我以為年紀青青的男女戀情,只消熱度一過了,就是各行各路,煙消雲散。男人畢生的幸福應該在建功立業之上。 「我知道當時自己被人看輕,我怕不能出人頭地,我覺得鬱鬱不得志,於是等機會一放到跟前去時,我就抓緊了。 「我承認我自私,我一直以為沒有了我,你依然會挺起胸膛生活下去,創傷只是一份不甘與不忿的組合而已;年青貌美如你,一定很容易另外找到歸宿,我不必空自擔掛。 「我沒有看差你,明軍,你生活下去,且生活得比以前更健康、更有志氣、更爽快明朗。 「然,我看差了自己,我低估了自己對你付出的感情,高估了我可以忍受沒有了你的定力。 「這些年,午夜夢回,無時或缺有你的倩影在。無論如何是揮之不去。 「造物弄人,怎麼你會刹地出現在我的生活圈子內。我既驚且喜。然,最矛盾的是可見而不可即。這使我每夜都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我寧可你快快離開建煌,不再成為每天我渴望見到的,而又怕見到的人物。 「精神的折磨無日無之,我怕自己會終於禁耐不住壓抑經年的情懷,有那麼一刻鐘,自辦公室裡沖到你跟前,拖起你的手就走。哪怕天涯海角,我們重新在一起,重新創造我們的天地。」 賽明軍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連眨都沒有眨一下,直望住左思程。 人家說要試探對方所說的是否實情,只要望住他的眼神,你就會知悉虛實。 眼睛流露的真情與虛偽,不能遮掩,無從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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