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昨夜長風 | 上頁 下頁
二〇


  賽明軍閉一閉眼睛,感覺上自己的心絞扭成一片,壓在胸口,不舒服到極點。

  「明軍,回去工作,別令對你有信心的人失望。」韋子義這麼說。

  明軍若再婆婆媽媽地苦纏著同一個問題研究,就是太不識大體了,只好引退。

  竟日的思潮都在重複一幕又一幕與左思程相見的情景,耳畔響起的又一直是左思程那番驟然聽上去便覺是純粹在商言商,而實在寓意深遠的說話。

  然而賽明軍難禁憂慮,難掩惆悵。她希望是自己敏感,但在商場馳騁多年,多少有點閱歷與經驗,曉得分析上司與客戶的說話。沒有人在今天肯把話直說,都是借形會意,指桑駡槐。故此重要人物的一句話,一個表情,都代表一重深意,要求對手自動探索,採取合適的相應行動。

  左思程已擺明車馬,一切公事公辦。開頭對賽明軍的讚賞是不可避免的對白,戲肉還是在營業額未及別家百貨商場可觀一事上著眼。很簡單的一個推論,左思程開出了難題,限今年之內,創造奇跡,否則,就大有藉口了。根本不用誰開聲,賽明軍也會覺著壓力而請辭,於是萬事皆休了。

  左思程不是已直截了當地對賽明軍說了:「我們辦事的宗旨是不記當年,只管今天與明天」嗎?

  這一夜,賽明軍睡在床上,她緊緊的咬著被角,似乎要把全身的孤寂,都通過這股勁力宣洩掉算數。

  她想念曾有過的卿卿我我日子,想念在一個強有力的臂彎內所享有的溫馨,更想念那深入她體內而至她心深處的一道愛情烈焰,融和著一種獸性的滿足,把她燃燒至變為灰燼。過程其實是柔情與激情的組合,是浪漫與榮耀的結晶。

  賽明軍是無法把左思程撇除在思想之外,擯棄於睡夢之中的。

  以往,在生活圈子內根本不存在著左思程,那是療治創傷的特效藥。不是能否淡忘的問題,而是不蓄意碰撞傷口,總是比較容易結痂的。

  相反,把一盒香噴噴的巧克力放在一個已經有蛀牙的小孩跟前,那種寂靜的引誘,比渾身是勁的熱女郎向男士們拼命拋媚眼,還要更具陷之於不情不義的威力!

  這些天來,日子是怎麼樣過的呢?

  賽明軍不得不苦笑。

  早上的聯席會議,一向由韋子義主持。最近,左思程會得久不久列席。

  他出現在會議席上時,賽明軍跟他面對面整整一小時,心是狂跳不止,不住在憂慮,會不會有一句半句令自己難堪的說話,借助公事為藉口,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丟臉?會不會有一個半個眼神飄送過來,象徵著事有轉機?會不會有一宗半宗的事件被提出來討論,在傳達一份左思程的壓力或關照?

  一千一萬一億個可能性,會得隨時發生,隨時沖著明軍而來,隨時為她帶來更大的震盪!

  如果左思程那個早上沒有出席呢,也不是等於可以舒緩一口氣了,那種希望他來,最底限度可以一見的正面期許,跟巴望他不要出現,相見不如不見的負面惆悵,一樣輪流折磨著賽明軍。

  在她的其他工作接觸中,分分鐘聽到同事們提:「且看看左先生的意見如何?」

  「左先生把檔案批出來了沒有?」

  「左先生真棒,他料事如神,把那些供應商的心事,都看得一清二楚!」

  「左先生會不會准許我們的業務行動?」

  一天之內,聽到左思程的名字千百萬次。

  那種感受,絕對容易形容,真真正正是倒瀉了五味架,甜、酸、苦、辣一齊來。

  就活像這天的中午時分,幾個部門的同事約好一同去吃午飯,一坐下來,叫了菜,話題就定必圍在公司的人事上頭轉。

  那位負責玩具部的經理廖信芬,就帶頭說起了一個近日眾同事百講不厭的話題:「左思程真是個能幹人,我聽以前在謝氏地產跟他共事過的同事,都一致有此批評。他不但有頭腦,且最難得的是肯鬥肯拼肯捱,精力似是無窮無盡,非等閒之輩可比。」

  「除公事之外,還要服侍謝家小姐,這怕就更需旺盛至極的精力不可了!」財務部的潘銘輝俏皮地加了這幾句話。

  「心術不正!」其餘的兩三個女同事齊齊喝倒彩。

  「怎麼算心術不正?是你們這些小姐心歪念邪罷了?我說的都是實在話,誰不知道謝家這位小姐頂難奉侍,出了名的小辣椒,要她馴馴服服,豈是易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句話不會錯。我看,我們左董事要策騎這只遍體鑲金鑲銀鑲鑽石的脂胭馬,是真要費勁的!」

  「總的一句話,食艱難。」另一位元男同事,任職工程部的周友答了一句。

  「究竟謝家有多少位公子小姐?這嫁給左思程的一位,很得謝書琛的心嗎?」廖信芬問。

  各人開始時有點面面相覷,跟著,廖信芬指著公關經理韋惜苓說:「惜苓,你是個能知天下事,資訊爆棚的人,你來說!」

  韋惜苓呷了一口茶,清一清喉嚨,答:「謝書琛的原配范氏誕有一子一女,現今嫁左思程的一位,正正是謝書琛側室關氏的獨生女,因為謝關氏這許多年來都獨寵專房,故此這位謝家小姐謝適元,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你見過這位謝家小姐沒有?」同事們都追問。

  韋惜苓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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