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異邦紅葉夢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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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只此呢,宋惜梅問:「有沒有見過郭嘉怡?她知道你來了嗎?你知道,她實在忙,會照顧漏了。」 「這個事在必然了。」 「要我代轉個口訊嗎?等會我跟嘉怡見面。」 如箭在弦,不能不發。 沈沛昌一定要對宋惜梅的問話作出回應。他倒抽一口氣,想,反正此來也無非為證明郭嘉怡對自己是否猶有餘情,這一鋪是賭定了。 如今的情景,仿似口袋裡只有一小撮錢的窮漢,跑進賭館去,坐到輪盤之前,那管賭櫃的人已然開站問:「買大還是買細?」 自己才嚇山一身冷汗,要打身逃跑,豈非更加窩囊? 勢成騎虎,斷不能予人口實去笑話,只好把口袋裡的餘資掏出來,孤注一抑。 於是沈沛昌說:「請代我問候嘉怡。」 「一定。」宋枯梅答得爽快。 之後,仍站著不走,似乎對沈沛昌的說話仍未表滿意。再等著給他另一次的機會。 沈沛昌暗吞一口氣,道:「宋小姐有我家的地址及電話嗎?有空請聯絡,嘉怡如果在溫哥華逗留的時問長,也請告訴她,歡迎相見。」 沈沛昌說完了這番話,如釋重負。 宋惜梅接過了他的名片後一看,道:「啊!你家就在列治文區那間新開的雅穀餐廳附近嗎?」 「對。雅谷的老闆也是香港人,本城第一間出全華資經營的西式高貴餐廳,這陣子已打出倜名堂來。有便的話,讓我作個小東道。雅谷左邊貼近我們區內的一個超級市場,循右邊再過三個街口,再轉右的一倏小路,就直通入我家的範目。房子建在十畝它的正中央,若不是說清楚位置,訪客通常都不易認得路。」 宋惜梅點點頭,笑著回敬沈沛昌一句話:「來溫哥華就起碼有這個好處,能把房子建在一塊屬於自己的寬敞土地上。在香港,是太妄想了。」 沈沛昌已經被連連槌打得既紅且腫的心,現今更承受多這一拳,誠百上加斤,無辭以對。 宋惜梅跟沈沛昌辭別之後,心上那一片的澄明涼決,逐漸引退。 她對付沈沛昌的幾句話,無可否認是精雕細琢的。基於她對摯友的維護之外,也是自己心亂如麻的掩飾與發洩。 宋惜梅一直彷徨,不知道赴了羅致鴻的約會,會得出個甚麼樣的後果? 下意識地,她拿了沈沛昌做試驗品,贏了一仗,以壯行色。好讓自己重新證實,站到那些忘情棄愛、辜恩負義的男人面前去,是可以言語玲瓏、理直氣壯的。 當然,宋借梅忽視了一點,她並不愛沈沛昌,可是,她仍深愛羅致鴻。 這層分別是太大了。 任何女人真心愛上一個男人,她必是在他跟前矮掉一截。 問良心,宋惜梅這就離開新世界,回家去,是無論如何不甘、不忍的! 她跟隨著幾個予會中的朋友,走到停車揚門口,就咬咬下唇,決定截回去。 別浪費時間了,宋惜梅心想,只怕自己坐上了車,更心煩意亂,轉幾圈,還是要回到這新世界酒店的頂樓去。 郭嘉怡對自己的提點,猶在心頭。 新世界酒店頂樓的旋轉餐聽能俯瞰溫哥華全景。然本城不比香港,閒人雖多,夠資格亂花閒錢的人卻不多,故而平日的旋轉餐廳,依然門堪羅雀。一有客人到,一湧而前,爭相招呼的侍役合共三人。 宋惜梅被引領到羅致鴻的桌子上去。 夫婦倆相見了,都望著對方好幾秒鐘,說不出話來。 就在那一陣子的沉默中,宋借梅非常清楚地感覺到心在一滴一滴的淌血,痛楚是一下接著一下的抽動,整個身子能夠支撐得住而不發抖,是她宋惜梅極大的功力定力。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宋惜梅會誓無反顧的把畢生的幸福與寄託放到羅致鴻的手上去。 或許宋借梅一直誤會的不單是夫婦之間的愛情,而是羅致鴻的需要。如果羅致鴻可以坦誠地讓她知道,他其實喜歡一個小鳥依人似的妻子,陪在身邊,日間做他的秘書,打理次一等的公事、晚上做他的舞伴,陪他出席各式應酬,再在夜裡當他的情婦,使盡渾身解數去服侍他、奉承他,凡此種種,宋惜梅都有能力做得到,都願意去做。 只一個原因,她深愛他,就是至大的原動力。 然,沒有,羅致鴻沒有明確的訓示,他甚至沒有提出任何怨言與警告。當宋惜梅以為她在努力貢獻羅氏家族,間接增援丈夫的聲望時,一個晴天霹靈,無由而來,宣佈一宗嚇破她的擔,敲碎她的心的事件:羅致鴻有外邊,他說他愛那個伴在身邊共事的小秘誓邵倩音。 羅致鴻會一臉驚異地對宋惜梅說:「我無法相信你會傷心若此,我以為輝煌的事業才是你的一切。」 羅致鴻原諒自己、指責妻子的藉口是男人容不下女人的本事與風光。如果自己的地位被貶為第二,他寧可玉碎,不作瓦全。 笑話不笑話? 天下間令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誤會,莫過於此。 踏長雲、跨山嶽,放棄一切繁華富貴,拋開所有私情愛欲,不作瓦全的其實是宋惜梅,而非羅致鴻。 如今久別重逢,還有什麼是值得說的呢? 「你清減了。」羅致聽說。 宋惜梅苦笑,恨不能答一句:「原是為了你。」 她只能不置可否,回答:「是嗎?」 「生活可好?」 「你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其實有一個異常複雜的答案。」 「不打算傾訴?」 「對一個將成陌路的人?」 「惜梅,你並不打算改變心意?」 「有什麼事發生了,值得令我改變初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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