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異邦紅葉夢 | 上頁 下頁
一五


  來人顯然不討人厭,在他方正的臉譜上浮動著溫雅的笑容,雙目炯炯有神,而不失之於鋒芒畢露。他對宋惜梅說:「我一直搖電話給你,沒法接得道。」

  「啊!我跟香港朋友在通長途電話。請進來坐,翁濤。」

  「不,不,是有件急事找你。西溫哥華有一間古老房子出售,就在你提及的那個朋友住處附近,價錢還真偏低。忽然想起,你或有興趣搬近朋友,所以跑來帶你去看看房子。」

  「謝謝你!」

  一時間,對於翁濤的熱心,宋惜梅很有點感動。這幾個月來,翁濤帶過她去看好幾塊地皮,都無功而還。若是在商言商,也就應該懶得再白白陪伴宋惜梅消磨時光了。

  在溫哥華,當地產經紀,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地產市道興旺時,自是客似雲來,易如反掌。然房產稍稍回順呢,那起閑著沒事做的太太小姐們,最作興以看房子、置物業為藉口,實則要那些地產經紀陪在身邊,當免費司機及導遊,風馳電掣,遊遍整個大溫哥華,不亦樂乎。

  別說時間是無價寶,在溫哥華的時間還可以折扣算價值,但,汽油錢可不易負擔呢!

  宋惜梅心知自己無心事業,故而很多時翁濤打電話來,說有甚麼地皮,她都婉拒算數,免得不住領人家的情似。

  然,翁濤一直是個大方人,他根本不介意。

  這一次,情況又有點不同。一則翁濤已經卡門來訪,推抑人家的好意未免過份。二則,宋惜梅也想外出散散心,趁機到西邊去探望喬遷不久的連俊美,豈不是好。

  故此,宋惜梅趕快穿回大衣,就坐上翁濤的車子去了。

  還未到下班的時份,通往西溫哥華的大橋並不塞車。他們很快就過了橋,直向山上進發。

  宋惜梅於是借用了翁濤的無錢無話,搖去給連俊美。

  「俊美嗎?我是惜梅。以為你不在家了,電話響了好久!」

  「噓!你有所不知。孩子房間的浴室爆了水喉,弄得一室濕透,我忙亂得很呢!」

  的確,連聲音都透著狼狽。

  一個女人,孤家寡人的寺著一頭家,事無大小,不論粗幼,都得自己動手幹活,不是容易的事。

  連俊美原本身邊雇有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女信叫娟婆的,只為嫌棄她搬到西邊來,辭職不幹。老說:「我兒子和兒媳婦不喜歡我要住到橋的另一頭去,有甚麼事照應起來頂不方便。」

  一個大溫哥華,從一頭到另一頭,極其量一小時的樣子,有甚麼叫不方便的。

  找遍整個北美洲,差不多都沒有比這城鎮再方便的了。

  無非是藉口,希望連俊美能加她薪金俊美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她不肯就此屈服。寧可卷起衫袖,把家務攬上身。

  平日,她是連講句話都陰聲細氣的,更因系出名門,幼承庭訓,她的動靜儀態,全都溫文爾雅,饒有教畫,沒半點硬挺的感覺。

  第六章

  實則上,相熟她的親朋戚友,都知道方家這位少奶奶的脾氣極硬。她不跟人吵,姑嫂之間,從沒聽過她搬弄是非,就算有甚麼相處上的誤會,她都不發一言,深藏不露。然,她卻自有主張,認定某人可以相處,某人不,這以後,就很難改變她的觀念。對於她認為不宜交往的人,她絕對堅持不赴對方的任何邀約,壓根兒不與為伍。不明白的人,不是說俊美性格孤僻,就是批評她眼高於頂。

  好像那娟婆,一離了俊美家,就到唐人街的幾間相熟雜貨店去數落方連俊美,說其麼大戶人家,多津貼傭人一百幾十,也不肯。俊美才不管這些,若是好言跟她有面有量,還可以遷就,惡言威脅兼詆毀,俊美是不會屈服的。

  宋惜梅在電話裡頭急嚷:「我正在瞧你的住處進發呢,好不好就來一趟,看能不能把我們當作救兵用。」

  俊美在電話裡頭大聲回應:「快來,快來,否則,房子要被水淹掉了。」

  笑得惜梅前仰後翻。

  當她和翁濤跑進俊美的房子去,看見她那可憐複可笑的模樣時,就知道她實在沒有怎樣誇大。

  孩子浴室的水龍喉完全失控,水管自狂湧出來。臉盆又十又窄,於是不一會就流瀉一地。這還不打緊,另外臉盆下的水管也不住漏水。俊美的唯一辦法就是拿個湯碗放在臉盆下盛著,滿了,便又快快倒到馬桶內去。

  她穿一條寬鬆的工人褲,把褲管卷到膝蓋上,露出了勻白的小腿,如果在平日,是吸引的。

  惜梅也真老實不客氣,看見俊美七手八腳的怪相,就回轉頭對翁濤說:「你能不能幫忙?」

  「試試看!」翁濤氣定神閑地答。

  然後問女主人要了一些螺絲批之類的工具,開始修理的功夫,會見了兩個女人站在身邊虎視沉沉地望著自己,就說:「你們去泡壺咖啡,吃一件西餅,我這就很快做妥工作了。」

  惜梅會意,把俊美拉到廚房去,一邊泡咖啡,一邊把到這西邊來的經過相告。

  「要不要去看看那間房子,聽翁濤說,價錢和派頭都登樣。」

  「好,說實在的,你若搬到這附近來,也真是太好了。」俊美低著頭,柔美地說:「孩子上了學,我靜。」

  然後再揚起頭來,帶一個傻兮兮的笑靨:「今天水龍喉出了事,才算有點熱鬧。」

  惜梅拍著她的肩轉,她那有不知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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