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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章德鑒轉過身來,望著我,問:「你的好事近了嗎?」

  這一次,我認真而勇敢地看進章德鑒的瞳眸深處,如許的深不可測,難以捉摸。

  我清晰地感到對方令我心懷紊亂。

  這種情緒是激動的,好受而又不好受,有它一定的震撼力。

  我實在無辭以對。

  章德鑒輕聲地說:「致生給我提過,他剛剛向新記地產訂購了一個建在北角山麓處的新樓單位,準備成家立室。」

  我一聽,頓時停住了思考。

  鐘致生這是獨行獨斷,如果他把置業與婚姻連在一起做出安排的話,更屬一廂情願。

  聽了章德鑒的報道,我沒由來的有點震驚,更添些微憤怒。

  然而,總不方便將我的這個反應宣諸了口。

  我只得仍舊保持緘默。

  章德鑒看我不語,竟有點慌張,說:「對不起,我不是管什麼閒事,只是……很有點為你們高興,又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我追問。

  「擔心你婚後會對章氏少了關注,或甚而變為全職家庭主婦,我就要損失一個好助手了。」

  「不用擔心!」我衝口而出。

  章德鑒望住我的眼神,冒出了奇特而肯定的光彩,就為了我那句話嗎?

  當你發覺到自己在某人心上的重要性時,毋庸深究原委,感受必然是好的。

  我如果細心地想,這些年來,也只有章德鑒與鐘致生兩人確令我嘗過這種被受重視與需要的感覺。

  前者代表我的事業,後者是我的愛情?

  無意地輕歎,一時間有點無所適從。

  在我生命上的兩宗大事,最高的成就,原來亦不過如此。

  我還苛求些什麼呢?

  苦笑。

  章德鑒見我再度沉默,禁耐不住問:「是真的不用擔心嗎?」

  「不。」我肯定地點點頭說。

  沒有加上任何其他說話,只有一個單字。

  由得他自由地聯想吧!

  叫他不用擔心表示著我仍會逗留在章氏服務一個頗長日子,並不等於我不結婚,或甚至在短期內成家,改變身份。

  這到底是我的私事,並無需要向任何一個人交代。

  倒是翌日,鐘致生打電話到公司來約我了班後去吃晚飯,我以並不太歡喜的語氣推辭了。

  我很有點生他的氣。

  跟我「行」了一段日子,但也不能如此肯定地認定我非嫁給他不可。

  最低限度,他有誠意的話.很應該把他買樓的事跟我商量一下。

  摔下了他的電話時,我的臉色大概不怎麼好看。以致于初來上工的方婉如以及那當信差的趙少波,都木訥而緊張地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聽候我發落似。

  總不成在人家一上工的日子,就給他們留個凶巴巴、難相處的印象。

  於是趕緊壓下了心裡的翳悶與不快,重新展露笑容,向他們解釋工作的分配。

  私事跟公事必須分開來處理。

  最壞的情緒都不能帶進辦公室來,因為同事只是你工作上合作的夥伴,而非分擔閣下情緒困擾的對象。

  一下子重投工作的懷抱,立即忙個不亦樂乎。早把對鐘致生發脾氣一事拋諸腦後。

  直至華燈初上,轆轆的饑腸提醒我要下班了。才走出大廈,一眼瞥見了鐘致生像傻子般地直站在門口,分明是已呆在那兒好一會兒等我下班。神情有一點惶恐,也有一點盼望。

  未待他趨前開口說話,我的心就一下子軟化下來。

  鐘致生放慢了語調,問:「我等你下班,一同去吃飯好不好?」

  飯我當然要吃的,老早腹似雷鳴了。

  既是對方低聲下氣地求,我跟他吃一頓飯,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坐到中環那家叫紅寶石餐館的時候,我老實不客氣地立即大嚼。

  一個牛尾湯沒吃完,跟著是足八安士重的西冷牛扒,再加甜品咖啡,還有點意猶未盡似,手裡拿著個餐牌,捨不得放下來。

  能做的人很能吃,事在必然。

  苦力不也如是。

  做工處世還真真要透支大量精力的,非補充不可。

  鐘致生笑問:「不生我的氣了?」

  「誰生你的氣?」

  「你今早說人累得不成話,今個兒晚上要早早回家去。」

  「對呀!人有權利改變主意,今早我累,今晚我餓,因而決定先吃飽了再睡,就是這麼簡單。」

  「楚翹!」致生伸過手來握了握我的,「能不能答應別在一些承諾的事情上輕易改變主意?」

  我望住他,沒有答。

  如果我說:「聽著鐘致生,我不明白你之所指。」那就似乎過分惺惺作態了。

  現今世界,凡事講率直,求效率,連談戀愛都稍稍被這種風氣感染了。

  或許因而缺了矯揉造作所生的情趣,也是沒法子的事。

  我自明鐘致生之所指。

  要一下子套取我的承諾,此事甚重大,我不能像吃頓飯般,隨隨便便地首肯。

  鐘致生既已問了出來,一於破釜沉舟,要個水落石出的答案。也是很應該的。他繼續問說:「這兩天,我老想找個機會跟你說些未來的一些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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