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我要活下去 | 上頁 下頁 |
九九 |
|
文子洋一閉上了眼睛,就看到了貝欣當年在廣州火車站,毅然掉頭,別他而去的一刻。 她那眼神內的一絲無奈,被文子洋捕捉到了,他惦掛著地、信任著她、愛戀著她,直至在香港重逢的一天。 文子洋多希望能有機會再與貝欣見一次面,讓他再清清楚楚地看進她的眸子裡,哪怕只是一刹那,他都有機會看出端倪與破綻來。 他整夜睡不牢,因為只要天一亮,這個希望就會如同空中冒升的氣泡,不一會就泯滅了。 文子洋知道,崔昌平之抵港後,這位長輩朋友就會為自己和葉帆主持婚禮了。 文子洋給自己說,當指環套在葉帆的手上去之後,就不必澄清他對貝欣的誤會了。 他祈求上蒼施恩,讓他在婚前,得到一個揭開貝欣面紗,仍然看到她清純忠誠得一如從前臉孔的機會,他就心息了。文子洋想,如果他沒有得著這個機會,那必是正如貝欣聽說,一切都是命定的。 翌日,下著大雨,崔昌平的航機誤點了一小時才抵達。 文子洋與葉帆在機場上跟他緊緊地擁抱著。 崔昌平的神色焦急,問:「貝欣呢?」 文子洋答:「她沒有來。」 「為什麼?」 文子洋訥訥地說:「我們沒有通知她。」 「為什麼?」崔昌平急了:「我之所以急來香港,不是為了你的婚禮,你的婚禮還未定日子,我來是為了貝欣有大事要決定,我要鼓勵她,陪在她身邊。」 「大事?」文子洋問。 「你還不知道?」 於是崔昌平醫生把貝氏發行新股的一切情況告訴了文子洋和葉帆。 文子洋聽呆了。 葉帆覺得耳畔滿是不住在響的雷聲。 她害怕得像是做了虧心事的人,半夜裡怕聞風雨之聲,她無法不飲泣起來。 「天!」葉帆用雙手掩著耳朵,臉如土色。如今這個真相的發現,如暮鼓晨鐘,敲醒了她的癡迷愚憨,讓她完全清醒過來,明白了過往這些年她在有意識與下意識所做的一切對貝欣不起的事。因此而要葉帆付出代價,以稍示贖罪和彌補,她是千肯萬肯,求之不得的。 畢竟她現在明白貝欣是愛她甚深的恩人。 「什麼事?」崔昌平幾乎是咆哮,他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發生了。 葉帆一邊流眼淚,一邊對文子洋說:「別管我們了,你去找貝欣吧!」 文子洋感激地握了握葉帆的手,道:「葉帆,謝謝你,請你原諒我。」 葉帆垂下頭,道:「事不宜遲了,走吧!」 文子洋於是一掉頭就走。 在雨中,他狂奔到機場外的計程車站,搶進計程車內,直往中環的高氏大廈駛去。 文子洋的神經扯得很緊,他有種要全速趕赴刑場去釋放那被冤枉了的待決囚犯的衝動。如果他無法趕去見貝欣一面,跟她說一聲:「貝欣,我明白你了。」他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文子洋除了很年輕很年輕時,曾熱切地希望過與貝欣同偕白首之外,從他目送貝欣坐火車遠去的一刻起,他只有一個心願,但望他永恆地愛著一個值得他愛的女人。 原來他從來不應失望。 他有一股難以再忍耐的熱望,跟貝欣見一次面,擁抱著她,吻著她,然後說:「貝欣,謝謝你,謝謝你,你讓我驕傲,我明白你了。」 是這樣,文子洋於願已足。 他沖上高氏大廈去找貝欣。 貝欣的秘書說:「貝小姐今天不回辦公室。」 「她會在哪裡?」 「貝小姐沒有說。」 中環,在下雨的日子裡是完全亂糟糟的一片。 人潮再加上頭頂的雨傘,令人有種要在槍林彈雨中走避逃生的不安感覺。 在亂世中找尋愛侶的人,只會有一個渺小的希望,只要找著了,哪怕見一面就又生離死別,也足以告慰了。 他真想狂叫:「貝欣,貝欣,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子洋在找你!」 幾經艱辛才擠上了車,開到了山頂高家的大宅。 傭人開了門,道:「對不起,先生,太太不見客。」 「我姓文。」 「請等一等。」 門再開啟時,傭人仍禮貌地說:「太太說,請你回去,她不見客。」 「請代轉告太太一聲,我不會回去,我就站在這兒等她,直等到她出來見我為止。」 傭人奇怪地望望他,也就把門關上了。 文子洋就站在高家屋外的空園子上,由著雨淋著,他一直一動不動地站著。 時間從下午至黃昏,由黃昏至入夜。 高家的大門只開啟過一次,因為家主人高駿回來了。 文子洋像已鑲在前園門口旁的一尊石膏像,依然一動都不動。 雨無疑是在入夜時細多了,但仍然是飄下來,給人罩上一陣淒清的寒意。 高駿自二樓的睡房掀起窗簾,往下望,他問妻子:「文子洋站在那兒多久了?」 「下午到現在。」貝欣答。 「你不心軟?」 貝欣抬眼,沒有做聲。 高駿道:「我不知道世界上會有如此癡情的男人。我告訴你,我妒忌他,妒忌他可以這般不顧一切地做出這種損害自己的事情來。 「你知道嗎?我們剛選定了在同一個選區競選議員。我還準備調查這姓文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提供給那些專門爆名流醜史政客醜聞的雜誌刊物,削弱他的群眾歡心,聽說,他這些年一直為社會做了很多功夫。現在竟不費吹灰之力,就抓到他的把柄。你想,選民會在一個妻子被人誘惑了去的男人與一個誘惑人家妻子的男人之間,作個什麼抉擇?」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