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我心換你心 | 上頁 下頁
三三


  「這譬喻好像你是單單為我高興,沒一點真心?」

  「別管行善是真心抑或別有用心,受惠人的得益是一樣的。」

  「如果你並不只為討我歡心而愛我,我會更覺得有意義。」

  「我從不刻意討好誰!因為沒有多少人值得我去刻意討好。我是真心的。」

  明軒捧著遜君的臉,被海風吹得涼颼颼的,多了一點蒼白,少了半分紅潤,然,仍然那麼漂亮可愛。明亮的眼睛,水漾漾的,老是在誘著人,要明軒不期然地從心坎裡叫出來:「我愛你,遜君,我愛你!」

  遜君開懷地笑了:「今天說了兩遍。」

  「日行一善已經超額完成,明天請早。」

  遜君舉起粉拳,捶向明軒寬闊的胸膛。明軒笑得人仰馬翻,兩個人玩得失神,很容易失了重心,就這麼雙雙滾落懸崖去。

  「跌個粉身碎骨,可不得了!」

  湯明軒吃吃笑,扶抱著遜君重新坐穩。

  「我們背後的監獄圍牆上有人守望嗎?」遜君問。

  「當然!」

  「那麼,剛才情景,已盡入瞭望者眼簾?」

  「這有什麼大不了,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這兒不缺共墜愛河、盟山誓海的情侶!」

  「都市雜誌應申請入會,派個記者長駐于此,肯定可撈到不少上流社會的獨家圖片與秘聞!」

  「遜君,如果你我的事,披露出來,你會怎麼樣?」

  「兵來將擋!」

  「還會在益豐上班嗎?」

  恍似當頭棒喝,遜君沒有想過跟明軒的這段情,會影響她的飯碗!

  理論上,這是毫無抵觸的兩回事。然而,如果不成問題的話,為什麼明軒會煞有介事地提出來?

  遜君的心登時冷了一截。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丟職業,一想到要沿門托缽似的找工作,人就立即像解了凍的一塊肉,無力而面目模糊地貼緊在砧板上,等待宰割。

  自己的多個女友,經年苦幹,爬上了高位,一旦意外橫生,丟了職,竟沒有一個能再任職於大機構,只好再辛辛苦苦地另起爐灶,自行創業,開拓一間間的進可攻退可守、可大可小的顧問公司。成績好的,總算別有洞天,雲開見月,成績差強人意的,還是要撐下去。因為獨立女性能站在人前,靠的是高尚職業的身分。無人可以瀟灑地無職一身輕,仍活躍於社會而備受尊重。

  誰個經歷多年風險爬上一定社會地位去的職業女性還是庸才?只不過江湖上的滔天巨浪,擋之不盡,偶然忍無可忍,要更換職位而已。然,最難堪的偏是要重新找戶頭老細,陳列自己的才幹學識,歡迎光顧,那種感覺只比賣肉人前好一點。碰上了上層的財閥跟下層的才俊,全都換成長江後浪,更多幾重難受。匍匐在董勁一之流面前,總看在他那份權傾人間的成就上頭,不為已甚!若要看那起諸如董植康的第二代面色,也真是太苦,太傷害自尊了。

  丁遜君心想,如果自己丟了工,乾脆退出江湖去!

  然,要光榮撤退,必須有另一個新身份去鞏固自己的地位。被迫下了台,吊兒郎當、不三不四地無處棲身,是落泊,是寒酸、是悽惶!

  香江之內的人,對於成功與失敗的敏感,全屬特異功能,反應之神速準確又有如尖端科技的效能。

  丁遜君望住了湯明軒,突然急切地問:「明軒,如果我不再上班了,你可肯養我?」

  湯明軒倒答得很爽快。

  「只要你願意,又不介意清茶和淡飯,養你有何難?」

  對,衣食住行只要不極盡豪奢,別說要湯明軒養,倒轉頭來,把整個湯明軒給養起來,也不是丁遜君能力範圍以外的事。多年辛勞,手頭一份豐厚的私己,還是不缺的!

  然,誰希望這些?

  「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這理論引伸到男女關係上頭,一樣貼切。

  養活一個女人,並不表示尊敬!哪怕錦衣玉食,花團錦簇的供奉個外遇,那女人在人前還是矮了一截。男人要是真誠地敬重一個心愛的女人,應予她一個社會人士認可與推崇的名分,讓她以有身分的聲勢出現在人群之中,而不是鎖在深閨,不愁衣食算數!那跟背後圍牆裡的囚犯何異了?

  「明軒,單是養我,並不足夠!」

  湯明軒愕然。

  「你知道屆時我最需要的是什麼?」

  湯明軒是聰明人,他點點頭,心內長長喟歎,用手擁住遜君的肩,作一種盡心而為、悉力以赴的表示。

  「明軒,她知道嗎?」

  「你不介意東窗事發?」

  丁遜君使勁地搖頭,一點遲疑也沒有。

  湯明軒真不明白女人的心理。他覺得丁遜君處事越來越糊塗了。

  一個在工作上頭如此眉精眼企、話頭醒尾的女人,在私情上分析得亂七八糟。

  為什麼丁遜君會漸漸地渴望他倆的秘密被揭發呢?讓盛頌恩知道真相,她所得的橫刀奪愛英雄感,並不能平衡閨房風暴的可能破壞力。女人的酸風妒雨,絕對會隨時引起置之死地而後生,甚或一拍兩散的威脅。一時間,心頭勝利的快意,只會導致得不償失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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