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我心換你心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
母親苦笑,沒有答。 遜君老握著母親的手不放,苦纏不息地要答案。 母親只好跟遜君說:「女的有個很乖的女兒,長伴膝下。那女兒從不做教母親傷心的事,母親叫她乖乖地睡覺去,她頂聽話的。」 遜君立即答:「遜君也乖乖地聽媽媽話呢!」 母親豆大的淚珠碎落在女兒黑漆的頭髮上,說:「那你就上床去,乖乖睡覺吧!」 遜君母親去世時,只遜君陪伴在側。她父親習慣花天酒地,老早在遜君獨立成材之前,跟另一個女人走個沒影兒。母親彌留之際,遜君很想問問母親,這個感人的故事是真是假?故事中可有她相識相熟的人物,然,遜君到底忍住了。 是誰的故事有什麼打緊呢?即使不是母親的故事,也依然成功而深刻地給她傳遞了一個訊息。對於自己珍貴的約會,不論如何艱難,定必準時踐行。 近三十年,只有業務上頭的約會,能令遜君準時。也就是說,在她心目中,最珍貴的約會亦只不過是跟老闆交差的事宜罷了! 直至今天,遜君才初次領受到務必要準時赴明軒的約會。 心頭是一陣歡喜,又是一陣惆悵。 前者不言而喻,後者是對自己經歷過這麼多年的奮鬥,仍要依傍著一個男人,始覺生活更有意義,有一點點的不甘不忿與迷惘! 明軒和遜君先後到達百惠酒店的咖啡室。侍役熟練地為他們斟咖啡,給遜君多倒了一杯大大的西柚汁。 「丁小姐,今天要轉吃什麼嗎?」 遜君微笑地搖搖頭。 「照常吧!」隨即望住明軒,補多一句:「湯先生只要咖啡,他在家裡吃了早點!」 侍役走了以後,丁遜君骨碌碌地把一杯西柚汁飲完,滿口的酸! 「遜君,你不是個不大方的女人,為什麼偏要在不相干的人跟前露那麼小家子氣的一手?」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必老在小題目上做大文章!聽者有意!」 「心裡有鬼,才會知道弦外之音。其他的人管得了這許多!」 「香港地頭能有多大,何況一個百惠廣場?」 「明軒,你害怕了?」 「相信我,鬧出事來,誰都不好過,而其中最不好過的人,也許是你!」 「為什麼?經驗之談?」 明軒再沒有出聲。女人永遠是世界上最難纏的動物。 從前的遜君是磊落大方,豪爽清脆的,從沒聽見一句半句多餘的話出自她的口! 是那份做人的簡潔與做事的乾淨,深深吸引住明軒的。 明軒心想,千萬別是因為女人一到了手,就覺得可以挑剔,因而造成這些不快!自己斷斷不至於是如此無情無義的男人! 明軒的驟然沉默,喚醒了遜君,使她覺著自己的稍微過態。 「對不起,明軒!昨晚你走後,我沒有睡好!」 明軒握住了她的手,說:「我明白!」 侍役剛拿了碟煎雙蛋來給遜君。 明軒慌忙地縮住了手。 待那侍役走遠了,遜君又冷冷地說:「你可以把手伸過來了!」 「遜君!」明軒為之氣結,不自覺地提高嗓門叫。 「別高聲叫嚷,明軒,我們是見不得光的,惹得這兒的人注目,更易蜚短流長!」 明軒歎著氣:「遜君,我們必須學習適應!」 「目前的態度,曖昧如斯,還不算適應?」 「你一定要多一點諒解,生活上太多的情不得已。」 「我的體諒還嫌少?」 丁遜君苦在心頭,今日世界上仍有心甘情願跟別個女人共事一夫,而又得不著物質上的任何好處者,怕應被列為受保護的稀有動物之一了。 「遜君,為什麼聰明如你,也看不透其中的人情道理。我們在人前放肆一點點,後患無窮,權且這麼一忍,是教我們可以長相廝守的保證!」 一天到晚,要忍的事情多得很! 午夜夢回,醒來獨自一人,忍!清晨共進早點,裝腔作勢,忍!回辦公室去,各行各路,各整乾坤,忍!下班後,找一千一萬個藉口,才能躲進不見天日的小樓一敘,忍! 什麼時候會得忍無可忍? 就算真能百忍,又是否會有成金之一日呢? 湯明軒口中心上所指的長相廝守,也不過是金屋藏嬌的一個預算而已。 社會再文明,時代再進步,人們還是沒敢向婚姻制度挑戰!為什麼?因為法律人情都對婚姻制度認同時所產生的各種物質與精神上之利益,明顯地存在著,威力無比。於是結了婚的女人,極力維護既得利益,未結婚的女人又不甘心放棄權利。沒有人肯率先吃虧,帶頭否定其價值。 如果有一天,身為男人的妻,在法律上規定要承擔家庭債務、不可領受丈夫產業、已婚婦人要繳納雙倍稅項、走在人前人後,凡冠以夫姓的女士要自動降格,低人一等,完全喪失被受照顧的優先權,才沒有女人會爭先恐後地跟男人結婚去。 到了那個時候,男女兩情相悅,只要共同生活在一起便成,那才是真正的靈欲需要,而無其他物質誘惑在內。 現今嘛,獨立女性的尊嚴,是在情不得已、適應環境之下,向社會申請到的安慰獎而已。 丁遜君太明自己的心態。事業上的成就,造成了她能人所不能的一番假像。其實,她明知自己是茫茫人海中隨波逐流的一員! 要真正的灑脫,談何容易! 連她走回辦公室去,聽到秘書張家平的一句無心話語,都惹得心頭極端不快。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