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世紀末的童話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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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兒,不由分說,一個箭步上前,吻將下去。 他有本事把她溶化掉。 可是,明朝醒來,枕邊人柔軟無力地說一句話, 「早儒,你還是離不了我!」 那麼,他又何以為人?何以對家對母對自己?何以做個頂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 香早儒伏在轉盤上,差不多要飲泣。 良久。 他重新緊握轉盤,把汽車開動,一踩油門,離開這抹煞英雄的危險地帶。 天下間誰沒有誰就活不下去了? 滿街滿巷都是傷心人,可是全都是笑臉。 女人,他香早儒要多少有多少。 當他坐到本城最高級的豪富私家俱樂部的廂房去時,他是悠然自得的。 只一下子的工夫,就能證明給自己看,沒有了孫凝,他香早儒仍然是一個可以快樂的男人。 房門開處,走進來——位妙齡少女,百分之百比孫凝年輕。 模樣兒也可愛,活脫脫是熒光幕上隨時可見的俏臉。眼耳口鼻都美,放在一起仍然漂亮,只不過不易教人牢記。 凡不是生生世世的事情,不必牢記。 至於身材,肯定是一流的。她還有一樣比孫凝更吸引,是長髮。 垂肩的黑髮,光可鑒人。香早儒伸手撫摸著,說:「你比我女朋友漂亮!」 那女子伸手撥弄長髮,道:「別去想你那女朋友了。」 「你怎麼知道我想她?」 「此情此景此時此地,不想念她怎麼會提起她了?」 那女子笑,現出了貝殼似的牙齒,很是好看。 「來,我幫你鬆弛一下好不好?」 女子隨即站了起來,伸手拖起香早儒,把他帶到床邊,讓他順勢躺下去,然後開始用熟練的手勢,給他在肩臂之上按摩。 沒想到那麼一個纖柔嬌小的女孩子,力度會如此大,她按在香早儒肌肉上的每一下都似一度電流,和暖地通進他體內去,令他感到舒暢。 只過於一陣子,他渾身就暖和暖和的,有著一種潛意識的欲望,需要對方持續這種按摩服務。他不願意她停下來。 顯然地,他已經在全然地享受,他被那魔術師似的一雙玉手控制了。 女人征服男人原來是易如反掌的事。當然不需要——定是孫凝。 她讓他翻了個身,仰臥。 繼續她臣服香早儒的手法。 那纖纖十指在香早儒額上著力,帶領他從精神上就得到鬆弛。 然後才緩緩而下,由頭而肩,而胸,而腹……她剛才叫他不要在此情此景此時此地還想起孫凝! 對的。 不應該想起她。 香早儒閉上眼睛,伸手一把捉住了對方的手,把她帶到身上來。 對方立即熟練地捕捉了香早儒的嘴唇,親吻下去。 那種通過肌膚相接所表達的奔放熱情,不要說是一個青樓女子,就是正常的婦道人家也會有。 就像孫凝,便是一例。 淑女的真摯感情被培養而至一個沸點,也會似焰火處處、熔岩四溢,把整個她愛的人吞噬掉。 香早儒有過這種經驗。這些天來,他就是眷戀著這種經驗所帶來的極度歡樂,而惴惴不安,心緒難寧。 去找一個女人吧! 這個念頭有如毒品之于癮君子,有如冰淇淋之於小孩,他是再忍無可忍。 他抱緊對方。張開眼睛,忽然從自以為是的一種享受之中看到一張全然陌生的俏臉。 一刹那間整個人活脫脫像被人從熱油鍋中撈起來,撲通一聲扔進另一鍋冷水裡,發出了長長而響亮的「吱」的一聲。 白煙四溢,就淋熄了整個人的熱度。 不但清醒,而且嚇呆了。 對方不是孫凝。 不是一個他愛,也同時愛他的女人。 這就有分別了。 分別在於香早儒覺得自己並不從容,他開始畏縮,卻步不前。 那就不對了。 在一個有本事令香早儒深愛的女人跟前,他幾時都是雄糾糾的大丈夫,怎麼町能是羞怯怯的小男人? 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猛力地推開了女子,趕緊地整理衣服,飛快地像逃離地獄似的跑出去。 人重新走在萬籟俱寂的街頭上時,香早儒才曉得籲一口氣,縱使不是天堂,到底回到人間來了。 要有個快樂的人間,原來一定要有孫凝。 這叫香早儒呆住了。 沒有了孫凝在身邊的日子,如此的難受、委屈而不好過。 叫香早儒如何哭訴? 他連吐苦水的對象也沒有。 男人在這事上又是比女人吃虧了。 看到一個婆婆媽媽地絮絮不休講著自己私事的男子,怕不被嚇死! 女人,或者在太陽出來,站在人前之後,依然硬撐著瀟瀟灑灑幹活。 夜裡,總可以放鬆自己,或哭或鬧或訴苦,沒有人會不接受,認為難看,認為不合理。 男人呢,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一分一秒都得是硬漢子,完全沒有喘息的餘地。 香早儒想,或者類似孫凝這種當慣強人的女人,受一點點感情上的挫折,還算是一份光榮。 自己呢,實實在在的啞子吃黃連。 就這一早在會議室內香早儒看到對方氣定神閑的模樣,回想自己曾有過的狼狽,是真氣不過來的。 無疑,人與人之間有緣時,很多誤解都會變成諒解。 緣盡的一天呢,相反。 香早儒與孫凝之間不知是否緣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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