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世紀末的童話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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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凝奇怪自己怎麼把這場氣生得這麼大。 自尊自重好像已蓋過了她對早儒的感情,這是令她最最最難受之處。 然而,她把自己愛早儒的心,估計得太輕率了。 日子過下來,才不過兩三天,就覺得世界有異樣。 每天晚上,老是輾轉反側,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回想置身於華盛頓的露天停車場,只要閉上眼睛,就有人會吻下來。結果一重濃郁的失望包裹全身,不但沒有溫暖,且陣陣發冷。 香早儒的臉不住地在她腦海翻騰,不是孫凝可以拿個枕頭壓在自己頭上就能看不到他的。 夜裡,香早儒原來形同鬼魅,如影隨形,沒有放過孫凝。 晨早轉醒過來,孫凝總覺得心上有塊鉛似,壓著她,使她不能霍然而起。 以往一醒就跳起來投入生活的情緒蕩然無存。 她甚至醒來就有個想法:「為什麼人要苦苦的熬到老熬到死?」面對世界令她討厭,又覺疲倦。 這跟有早儒在身邊的情況太不一樣了。 就在不久之前,早上床頭的電話總會響起來,有人對她說:「孫小姐,這是你的叫醒電話,是上班的時候了,然後,對方又說:「香先生問,可否跟他同進早餐,車子幾點來接?」 孫凝會哈哈大笑,然後精神爽利,一躍而起。 這種活潑勁道已然銷聲匿跡。 代之而起的是全然的厭倦。 這還不是最差勁的,一上班,坐到會議室,除非是自己主持會議,否則她老不能集中精神,於是出錯的情況屢屢發生。 就像這天,秘書把文件交到她面前來簽批,孫凝一翻就問:「為什麼會這麼快把事情決定下來?」 秘書無辭以對,只好把主管其事的經理帶進來,由他親自解釋,誰知對方一臉狐疑,對孫凝說:「昨天我不是已在會議上解釋了原因了嗎?是不是要複述一遍?」 孫凝不是不狼狽的。 情況甚至嚴重到,她未看清文件就簽了下去。或者說得清楚一點,孫凝竟可以經常沉迷在私事上;以致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就為了單一個原因,她想念早儒,非常地想念他。 更嚇人的是,孫凝整個都憔悴下來。 這不是她敏感,而是事實。 連方佩瑜這天把她找出來吃飯,都大吃一驚,道:「問題不致於如此嚴重吧?」 顯然,孫凝與早儒鬧翻了,已經不是秘密。 最低限度,香家人知道,於是香早業也知道,才有方佩瑜的這句話,她繼續說:「孫凝,不要意氣用事。」 「你為什麼不說有人欺人太甚?」 「你不是要香早儒像香早源一樣,不要江山要美人吧?」 「是的。」孫凝說。 「你認真?」 「絕對。」 為什麼不呢?溫莎公爵的時代原來沒有過去,眼前就有一位,且同是香家人。 為什麼香早源做得到,香早儒就做不到? 人家可以名正言順地跟香任哲幹反臉,為了要雙宿雙棲,為了證明不能同意母親對愛人的看法。 這很好,孫凝從來喜歡旗幟鮮明,並不崇尚一腳踏兩船。 方佩瑜這麼一提,孫凝更氣。 她自知其實氣的是香早儒。沒有想過這些天來,他可以真的一個電話也沒有來過。 要鬧翻就鬧翻的行動擺在眼前,如假包換的就輸掉這一仗。 孫凝怎麼會心甘!最難堪的當然是自己老不爭氣,老忘不掉他。心底的相思難耐,壓得她整個人不勝負荷,因而在好友跟前發這麼大的脾氣。 方佩瑜說:「請相信我,這是將近二十一世紀的年代,我們必須面對現實,香早儒不會放棄香家,也就是不會放棄香任哲平。正如香早業不會,香早暉不會,甚至連香早源都不會。」 方佩瑜的這番話令孫凝吃驚。 她瞪著方佩瑜,半晌回不了話。 「二十世紀末的童話全是修訂本,縱有真情摯愛,也一定不會脫離現實,犧牲太多的個人利益。」 這幾句話,語重深長,令人惆悵。 然後孫凝緩緩地說:「連香早源也一樣嗎?他已離開香家。」 方佩瑜沉思一會,道:「那要看他以後的表現。」 這句話宛如暮鼓晨鐘,敲醒了孫凝——直隱隱存於心內的疑問。 「香早源可以跟其他很多世家子一樣,以婚姻條件,跟家裡開談判,這不是本城發生的第一宗事例。」 方佩瑜再進一步的解釋,使孫凝啞口無言。 對得很,不說遠的,最近就有一宗滿城皆知的花邊新聞,股票業大王徐發之子徐志堅,跟一位歡場中的名女人打得火一般熱,甚而談婚論嫁,氣得徐發吹須瞪眼。 不只一個跟徐發同輩的商業鉅子跑到他跟前來,搭著他的肩膊說:「老徐,不要叫世侄弄這些尷尬事出來好不好?穿這麼多世叔伯的舊鞋,彼此都難為情。哥兒愛俏,玩票過後就算,怎麼來個長遠的雙宿雙棲呢?」 徐發左思右想,完全拿他兒子沒辦法。 他甚而托人找上門去,跟那個女的講價錢,請她離開徐志堅。結果說客被噴得一面屁。 「請你們徐老闆弄清楚,是徐志堅要與我山盟海誓。我去美國,他跟去美國;我到日本,他跟到日本,這怎麼是我能控制得了?」 徐發迫于無奈,父子二人閉門開了一夜談判。 終於不出一個月,徐發在他的離岸基金名下撥出一筆鉅款給徐志堅,且宣佈支持由兒子當一把抓的盛德企業,在上海進行幾項重要合資工程。 與此同時,徐志堅甩掉了那女人。 這個故事的教訓是什麼? 其一是主權握在誰的手上,這點要弄清楚。把撈女攬在身上的是男人,解鈴最好還是系鈴人。 其二,時移世易,真的男女平等,從前茶花女的角色多;現今呢,可能大把願以婚姻作買賣的男兒好漢。 愛情? 唉,世紀末童話修訂本內的愛情,嚇死人。 方佩瑜的推斷,未嘗無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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