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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處理得頗聰明,知之為不知,使他們無法跟她開談判。」

  方佩瑜點點頭。

  這以後回到香港去,方佩瑜就加緊實行她的計劃。

  方佩瑜辦起事來絕不輸給孫凝,尤其是自己緊張的事。

  要打這場仗,要先從敵人的敵人入手。

  於是她搖了個電話到美國領事館的商務領事蓮黛偉克的寫字樓去。說:「你組織個晚宴好不好,我打算問一些關於玩具業的資料,有位廠家想跟我們合作建廠,我想看看這行業的前景如何。」

  洋鬼子最歡迎有藉口以公費吃飯,這是毫無困難就可以答應下來的事。

  吃飯的當晚,方佩瑜忽然興致勃勃地在席上跟蓮黛說:「蓮黛,我跟你是好朋友,不說客氣話,我有兩張絕好的粵劇票子,如果你有興趣知道廣東大戲是怎麼一回事,我就請你去欣賞。

  「可是,如果你視作應酬我,這可不必勉強,因為愁著找不到票子的人多的是。」

  蓮黛一拍額,就說:「別說廣東大戲,連意大利歌劇我也怕。」

  在同一席上的白曉彤忍不住說:「我倒是相當欣賞粵劇的。」

  方佩瑜立即說:「我迷林家聲迷得三魂掉了七魄。」

  白曉彤立即興高采烈地回應:「我們是同道中人。」

  「是嗎?那好極了,我的兩張票子知道花落誰家了。」方佩瑜說,「我請定了你了。」

  「看,原來不只可以交換生意資料,還是一對知音人。」

  蓮黛也笑著說。

  什麼業務訊息?什麼知音人?

  全是為了要結識逢迎白曉彤而製造的機會與藉口。

  這些手段在商場上也是太昔遍、太不出奇了。

  莫說粵劇非方佩瑜所喜愛,就是白曉彤本人的品味,也不是方佩瑜所能認同。

  白曉彤是個半百上下的女人,並不算胖,只是珠圓玉潤。在國內大學畢業,來港後又修讀過商科與英文,底子還是過得去的。勝在她辦事勤奮專心投入,於是一個玩具城上上下下都打理得頭頭是道。人也還算老實而隨和的。

  若沒有跟岑奇峰那重曖昧的關係橫亙其中,讓她的心理有時候得不到平衡,反而是個更易相處的女人。

  至於她的衣著,倒真是令方佩瑜不忍卒睹的。

  老是買那些在肩膊或胸襟上釘上珠花膠片的衣裙,腳踏那種幾百元一雙的,一穿上腳就會變型的高跟鞋。

  去看大戲的一天,她還乾脆穿一對沒有後跟的平底鞋。

  方佩瑜連跟她走在一起,亮相人前也覺委屈,因為她老是覺得只有平價的貨腰娘子才愛穿這種鞋子。

  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這種品味的女人可以成為獨當一面的職業女性。

  若不是要跟白曉彤建立特殊的關係,方佩瑜連看這種女人一眼也怕辦不到。她自認是屬於不同階層、不同品味、不同氣派的人,不可與姓白的女人同日而語。

  如今的這份委屈,是代價,以換取他日寶貴的光彩,於是方佩瑜倒抽一口冷氣,定一定神,親親熱熱地挽著白曉彤的手,去欣賞粵劇。

  粵劇自有其藝術的成就在,曉得其中奧妙者自然陶醉不已;是門外漢呢,必嫌它大鑼大鼓,過分嘈雜。

  方佩瑜看白曉彤投入得每逢大老倌一耍功架,一擺身段,一弄關目,一拉腔,她就興奮得尖叫起來,便覺得不自在。當然非但要賠笑,而且要跟著作出類同欣賞的表情和態度,那才算是同道中人,容易拉緊距離。

  白曉彤是如假包換的與知音共度良宵,對方佩瑜不能自製地親熱起來。看完了戲,竟還建議,佩瑜,我請你吃宵夜好不好?我家有個廣東姨娘,能燒幾味小菜呢。」

  「求之不得,這就上道吧!」方佩瑜硬壓著快要掉下來的眼皮,興高采烈地說。

  白曉彤的家在北角半山雲景道一幢半新不舊的大廈內,單位倒是相當寬敞,足足超過二幹尺。

  佈置呢,方佩瑜在心上歎氣,暗想品味這回事真難說,白曉彤的家有如她本身的服飾,花了錢而不見氣派,擺滿了水晶、名畫、古董,可是多而雜,營造不出性格來。一屋子的家俬。獨立一件一套。並不太差,都是貴樣貨,合起來呢,似亂七八糟的雜架攤子,堆著一些名廠二手貨作拍賣,那種氣氛連個似樣的家也攀不上。

  真是物似主人形。

  方佩瑜重新打醒精神。要自這一夜的交往中得到一些實際的成績。

  於是她一邊欣賞廣東姨娘的菜式,一邊這樣說:「外頭的菜太膩了,缺了家鄉風味,遠不如在家吃得舒服。」

  白曉彤不期然地有些飄飄然,說:「事業成功的人,都有種戀家的情意結,老喜歡耽在家中吃飯休息,視為一大樂事。」

  白曉彤這番話當然是有感而發。方佩瑜立即把握著機會,把話題發揮下去:「那也要家裡頭的人能相處才成,對著不喜歡的人,珍饈百味也難以下嚥。」

  「就是這句話了。」白曉彤忽然的感慨。

  「可是,對著你這麼一個有個性的女人,怕是錦上添花的事。」

  方佩瑜說罷這句話,才發覺到自己對香早業的感情有多深厚,竟可以為了愛他,而講著一些不算是心裡頭的話。

  「錦上添花是要付出高昂代價的。」白曉彤微微地呷了一口灑,這樣說,「你或者不明白,沒有這種經歷的局外人,很難向他解釋什麼。」

  「你錯了,如果你恕我冒昧,我坦誠地給你說,我們怕是同道中人。」

  白曉彤很呆了一陣子。

  「原意並不想為對方作錦上添花之舉,只是感情這回事真是太難控制了。」

  白曉彤慌忙點頭,並向方佩瑜舉杯:「敬你!」

  兩個女人幹掉一杯,方佩瑜忙又說:「外頭人不明白,老說我們這種有本事的女人何必做這種不體面的委屈事,實在嘛,人們不明白愛不能愛,其情更慘。」

  「對,中間有太多的無可奈何發生了。」

  白曉彤回應了這一句話之後,也乘著幾分酒意,得著眼前知音人的鼓勵,開始唏哩巴啦的把她如何自工作上跟岑奇峰發生了特殊感情與關係的經過,都和盤托出。

  方佩瑜問心呢,並不喜歡用私情私隱賣人情,她覺得這樣是有違她的個性,有辱自尊的事;但,無法不投桃報李,好能跟白曉彤的友誼向前大大跨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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