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世紀末的童話 | 上頁 下頁


  女人有時也真太不明白男人的心理了。

  綠燈如果不是在有人想過馬路時亮起來,是沒有特殊意義的。

  細想之下,香早儒不打算跟阮莉莉廝混下去;且他差不多可以推想得出,若他跟阮莉莉在此時此地喝那麼一懷茶,市面上又有議論,說香公子舊情複熾。

  阮莉莉今時不同往日,唯其是成熟了世故了,知道人世間的種種利害,她會一方面明白自己斷不會有機會重入香早儒的懷抱。另一方面她則更加清楚,香早儒對她可以起的宣傳作用——而這正是她所渴求的。

  於是阮莉莉熱情招呼,香早儒則不置可否。

  還未論定如何下臺之際,走來了一位蛔娜多姿的女郎,揚聲說:「莉莉,快過來,只等你一個人才吃宵夜去。」

  女郎驟眼看到香早儒,立即認出廬山真面目來,忙點了點頭,說:「請香先生一同來嘛!」

  「謝謝!」香早儒乘機說:「我在二十樓貴賓廳約了位朋友見面。」

  這樣交代過了,就跟阮莉莉握握手,走進電梯了。

  才走轉背,阮莉莉就說:「這種一毛不拔的所謂貴介公子,跟他打個招呼也算是賞足面光了,才不要邀請他共進宵夜。怕是飽餐一頓,拍拍屁股就走。」

  「經驗之談?」那女郎問,絕對沒有想過這是阮莉莉為自己下臺而堆砌的評浯。

  香早儒應該沒有聽到他們在背後的對話。

  不需要聽,他心中早已有數。

  這些年,從自己身邊轉過來轉過去的人,差不多都是那副嘴臉。

  能自他身上得著恩惠甜頭的,把他捧上天空;否則,總為自己的不得要領,徒勞無功而遍找下臺的藉口。於是乎再難聽的批評,跟事實相去何只千萬裡的謠言對香早儒毫不陌生,真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香早儒依然微微笑地從升降機走出二十樓。他的套房設在二十一樓,需要徒步自大理石的樓梯走上一層。二十樓的確只是供二十一樓貴賓住客休憩之用,有餐廳、咖啡室、閱覽室、會客室、商務中心等。

  香早儒忽然想起了他剛才說的那個謊活, 下意識地要走進跟閱覽室相連的咖啡室去,找一兩本雜誌翻翻,直至眼困了再回房睡覺不遲。

  才一腳踏進去,他就呆住丁。

  太慶倖剛才撒的那個謊。

  大有可能謊言變為事實,他的確可以在此約會一位朋友,如果對方願意給他一個共敘機會的話。

  孫凝,那個有氣質、有氣派,甚而可以說有點氣焰的女子,正好端端地坐在這二十樓貴賓廳內。

  她顯然也被驚動了,而把視線從報章轉到香早儒的臉上來。

  他跟她微笑,點頭。

  她也回了禮。

  並沒有主動邀請香早儒坐下來暢談或是喝杯咖啡之類。

  可見孫凝是個傲岸的女子。

  對於這種非常警覺、異常緊張自尊的女人,香早儒也是遇過的。如果不是孫凝,他決計不會跟她攀談,因覺得對方會敏感地還以為他有什麼企圖。

  但,孫凝是個例外。

  香早儒願意為她而冒險。於是,他爽朗地對孫凝說:「剛才送田副總理的行列裡看不到你,他們都說今天的所有安排以你功勞最大。」

  孫凝只是笑而不語。

  這叫香早儒有點尷尬,如果他不再接腔,就更會釀成了被冷落的一個場面,於是他不得不補救,趕快說話。

  「你是貿易發展局的職員嗎?」

  這麼直截而簡單的問題,就輪不到孫凝不答覆了,果然,她放下了報紙說,

  「不,我替自己打工。」

  香早儒把眉毛一揚,很輕鬆地說:「真是太好了。這個地位比我更勝一籌。就算老闆是自己母親,仍是食君之祿,而要擔君之憂。禮下於人。」

  他這麼一說,孫凝倒真笑了起來,並且說:「會不會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香早儒聳聳肩,順勢坐在孫凝對面。

  「你是香港人,這個肯定?」香早儒只沒有說,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對於孫凝的身分與履歷,香早儒略知梗概,可是要如此說話,怕更惹對方認為自己誇張與孟浪。故此還是知之為不知,讓對方重新介紹自己。

  行走江湖,有一個規矩是應該遵守的:不論市場內有什麼傳言,孰真孰偽,當事人如果否認的話,旁的一總人最好全把它當謠言看待,事必要當事人親口做的供,才算事實。

  為什麼如此?只為兩個字:尊重。

  誰沒有苦衷?誰沒有生活模式?誰沒有意願?

  就算當事人分明是醜八怪,卻硬把自己說成天仙化人,只要她不是強迫人們齊聲讚美,也不是硬要你娶她為妻,既沒有侵犯其餘人等的自由,遺害人群,就由得她說得天花亂墜好了。

  在某種情況下,對著某個人,說話的內容與表達方式、打算透露真相的程度都可以不同,予聞者最好是尊重對方的決定。

  於是香早儒很願意聽孫凝怎樣介紹她的身分。

  果然,孫凝說:「這次中港合作,我受雇于中方,代表西單商場跟貿易發展局的有關人員聯繫。」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