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灑金箋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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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我需要金信暉的撐腰,否則就眾叛親離、四面楚歌了。 我想她錯了。 我不會沒有親人,女兒就是至親的人了,她是從我肚子裡跑出來的人兒啊,當然與我最親近。 一個母親的心,不應該感到孤獨。 一個母親的心,是必然有寄託的。 這以後的許多年,我即使發覺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我仍然在心上對我的兒女表示感謝。 人要在精神上有長期的寄託,談何容易? 話說回來,不必普天同慶,我為女兒的出生倍感慶倖。 由著人們失望好了,我自得其樂。 奇怪之處就在於我竟然像開了竅似的,有了平和的安全感。 以至於信暉回到房間裡來時,我竟然再沒有擺起一副冷面孔對他。 雖仍不至於笑臉相迎,但我相信我的平和,為房間添了一種這幾天下來都沒有的舒服感,信暉是應該感受到的。 「女兒睡了?」信暉問。 「早睡了,嬰兒老是吃飽便睡。」 「牛嫂的表現,你滿意嗎?」 「滿意,她是實心辦事的人。牛嫂的身世其實很可憐,唯一的遺腹子出生了,卻又夭折。大奶奶說這樣一個無後顧之憂的人,才會悉心盡力奶大女兒。」 「父親還未給女兒起名字嗎?」 「不要緊,讓他老人家慢慢地想,會得出一個好名字來,不是說慢工出細貨嗎?」 「丈母娘來探望過你?」 「是的,她等不著你回來就回家去了,惦著家裡頭的惜如與康如,囑我向你問候,且問起健如的消息,你有便得搖個電話給娘說一說有關健如在港的一切。」 金信暉看我的眼神,漸漸地變得溫柔暢快。 就為著我有問必答,且答得不造作、不矯情、不牽強、不憂怨,像解除了丈夫周圍的壓力,他就驟然輕鬆起來了。 金信暉竟訥訥地對我說:「這陣子,好像家裡頭的氣氛有點不對勁,惹得人人煩躁,這對產後不久的你是一種負擔吧!」 「希望儘快適應過來,牽累了你也無端緊張起來了吧!」 「沒有,沒有。」 誰也不曾向對方道歉或說什麼甜言蜜語。 是刹那間的驕陽呈現,把我們之間的冰塊融掉了。 但金家老爺在替女兒起名字一事上,又生了一陣子小風波。 當日,金信暉領妻女上父母房間請安時,對金老爺說:「爹,小妹頭的名字想停當了沒有,都已經滿月了。」 金老爺沒有很大的反應,只金家奶奶說上一句:「還未到出嫁的時候,著急些什麼,你爹不能日以繼夜的想著這件事。」 碰了這軟釘子,金信暉無疑是討了個很大的沒趣。 要發作呢,還沒有這個膽量,於是變個調子說:「爹不是想好了幾個男孩子的名字的,也可以參考,或能用上一個半個,又或者我想些名字出來,讓爹你挑。」 「嗯,就這樣辦吧!」老爹終於開聲了。 金家三姨奶奶插嘴問:「老爺添孫子,雖說是個女的,還是一樣喜事嘛,沒聽到奶奶要籌備什麼請酒飲宴之事。」然後她又喜形於色地再加多一句,「是不是不打算通知親朋戚友了?」 壞就壞在三姨奶奶那個幸災樂禍的表情,以及那一句恨不得人家沒光沒彩的語調,聽進金家大奶奶的耳裡,就稍稍火了。 切肉不離皮,當然還是自己的兒媳、孫女比這丈夫的小妾親近一點,對方沒有張牙舞爪的諷刺還好,既是開戰了,這一仗就不能輸。 於是金家大奶奶連忙回應:「客是要請的,鋪張與否是另外一個問題。」 金家三姨奶奶撇起了嘴唇,大喇喇地嚷:「哎呀,還有那麼幾天就是滿月了,請什麼客還沒有定下來,要鋪張也不成呀,怕是幾個親戚坐下來吃頓便飯就算了,來不及準備吧!」 那種大勢己去的口氣,聽得人有點發癢。 為一個孩子出來,會惹這一房子的人那許多的特異心思,也真是煩。 大奶奶當然沒把三姨奶奶的話聽進耳去。 她一下子放下水煙筒,就道:「來個雙滿月,就足夠時間大排筵席了吧!」 二姨奶奶及三姨奶奶第一個反應就是回望金家老爺,看他沒有回應,等於默許,也等於她們這一邊的勢力削弱了,缺了支撐後盾,唯一的方法就是不可再戀戰,鳴金收兵去。 一場無端的風波就這樣暫時了結。 當然,表面平靜,暗湧仍多。 事實上,每一仗的成敗都有可能變成是另一場仗的醞釀。 我呢,在此事上,可真正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課。 有些敵人不宜直接進攻,需要看准了他們的死門與弱點,然後借他本人的其他敵人攻其不備,自己坐享漁人之利。 我的女兒出生之後,還是第一次撿著便宜,冷手執個熱煎堆。 在以後的日子裡,我把這重人際關係與心理耍得出神入化,無往而不利。 就是對付自己丈夫,我都採取了另外一種態度。 明顯在更見成效。 就譬如在策劃女兒雙滿月之慶典上,丈夫跟我說:「你們家的那邊親戚,得開張清單,交給鋪頭的老劉去,叫他準備發帖子。」 「也不好大張揚了,反正不是給老爺添男孫。」 唯其我這樣要委委屈屈、謙謙虛虛地說了,丈夫的心更動,便道:「你別妄自菲薄。跟你娘去商量一下,好給她老人家面子。」 「怕奶奶會不高興。」 「她那兒由我負責說話。」 利用母子的關係來維護我的利益,這才是勝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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