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灑金箋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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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觀音廟的簽頂靈,如今求的是上上簽,好極了,解簽的說必定一索得男,且帶旺金家。這陣子老爺打算派大少爺往香港發展,我看以後既有孫子陪伴你,老爺的生意拓展又順遂,直情是相得益彰。」 金家大奶奶笑得合不攏嘴:「我說呀,我們家老爺身體一直不硬朗,可能添了男孫了,會連帶他的精神體魄都會好轉過來。」 「誰說不是呢!」二姨奶奶慌忙和應著。 我沒有額外留神信暉或要到香港去發展的那句話,根本上,如果真要成行,丈夫不會不預先跟我商量。 我倒是留意到健如這陣子有點神不守舍,終日躲在她自己房間內,也不大出來走動。 過往,她在金家是活躍分子,一天到晚,從屋頭至屋尾,差不多都可見她的影子,聽聞她的聲音。 這陣子似乎是刹那靜下來了。 我正打算把她找來問一問究竟,到底在這兒,我是她的監護人,有什麼事都得由我這大姐來負責,萬一健如生活得不勝意,我可是要跟母親交代的。 還未尋到合適機會,姊妹倆促膝談心,母親就來看望我了。 母親輕輕拍著我的手,說:「知道你在金家安樂,那就好,最難得是信暉沒有待薄你。」 「娘,他怎麼會?」 「你可別輕率。有兩餐飽飯吃,有個零用錢,不等於對你愛護。男人呢,很難講,心都是五時花六時變的,你小心防著才是正經。」 「娘,你是多疑的,然則爹在生時,可又有待薄你了?」 「唉,心如,你快為人母了,就別凡事太天真。娘的許許多多苦衷,不見得有需要向你們後生一代逐宗逐件講。況且,事情已經過去,也解決掉,甚至乎連人都已逝世,還有舊賬非翻不可的?」 我望著感慨的母親;心頭忽爾沉重。母親雖然說得並不詳盡,大概情況也能猜到幾分。 「娘!」我抱了母親一下。 反倒轉來要由做母親的安慰我。輕輕拍著我的背說:「逝者已矣,不必追究,但心如,你和信暉的日子還長。 過去我沒有跟你提,是不願意你心上太早感染滄桑。現在呢,你快要有兒有女,也是時候提醒你了。下一代對女人是生生世世的束縛,在婚姻關係上加多一重約束,一下子處理不善,丈夫會下意識地別尋瀟灑去。」 我怔住了。 「自古皆然。心如,你要好好的戒備預防和警惕。」 我點了頭,不說什麼。 「但願信暉是個好男人。」母親這樣說,歎了一口氣。 「娘,他是的,請放心。」 「還有一件事得切實跟你商量。」 「什麼事?」 「關於健如。」 「她怎麼了?」 「健如上星期跑回家來看我,給我提出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為什麼她不來跟我說?」我以為是健如不夠零用錢,或者需要服裝之類,於是自行解釋,「娘,在金家,沒有人虧待她的,她要用什麼,買什麼,都有相當大的自由度。」 「這我是知道的,健如回家來也不是投訴,她只是請求我讓她到香港去。」 「到香港去?」 「對。」 「去幹什麼?人生路不熟,且她還是個孩子。」 「也不算是孩子了,健如剛過了生日,是十七出頭了。」 一時間,我才想起來,十七歲也真不算小了。怎麼一直以來,我沒有想過她已經是個大姑娘,而不再是小孩子了。 怕是天天相對,看著她長大,老覺得她只是我的小妹妹。 母親稍歇,再說:「健如要到香港去求學,念好英文。」 「嗯。」我呆了一呆,然後道,「好哇,沒想到她倒會為自己的前途籌算。」 我的這句無心說話,其實是頂對的,只是當時連自己都沒有想過會是寓意如此深遠。 母親看我的表情,於是問:「你也贊成健如到香港求學嗎?」 「贊成!娘,要不是父親不在了,我放心不下你一個人撐著一頭家,我還要爭取上大學呢,如今,當然無悔,但,求學總是時代女性所應該渴求的。將心比己,健如的理想,我是絕對支持的。且家裡也不缺這個錢吧,要是費用太大,我就給信暉商量,由我補助一部分學費,也是可以的。」 母親聽了我的一番話,長長地歎一聲氣,說:「我手上的四個孩子,每一個都不同性格。」 「健如那脾性也是有目共睹的,硬得不得了,好勝心又強。從小到大,她要做的事,誰又阻止得了,一天不遂心,半日不稱意,她都不肯。總之事無大小,楔而不舍,永不放棄,我就未曾試過有一次半次是可以把她的意思改變,將她勸回頭的。」 「你三妹子惜如呢,真難講。」母親攤攤手,「我簡直摸不透她的心思性情。有什麼事發生,她都記在心上,不吭半聲,不願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不是自己給孩子說難聽話,健如是失之於狂妄,惜如則失之於陰沉,都不是我的個性,倒是只有你一個,心如,比較似我。」 母親這麼一說,我倒有撒嬌的衝動了,一把倒在她懷裡說:「娘,我愛你。」 母親擁著我,我懷有我的孩子,好一幅歡樂無比的三代同堂圖。 「至於康如,這孩子就是……」 「娘,康如還那麼小,怎能定奪什麼呢?你少操這個心吧!」 母親點了頭,便又說:「健如是希望儘快成行,說要趕及學期開始。我這就答應她了。至於說學費行裝方面,也不需要你什麼貼補,我們家雖不及金家富有,那幾個教養兒女的錢,還是不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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