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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我問康妮:「那麼這個週四呢?還有什麼不可以推掉的節目?我這個週五就得去紐約了。」

  「週四,你在家裡宴客!」

  我差點怪叫。

  康妮退出了辦公室之後,我立即桉動青雲的內線電話。

  他聲音的急躁與為准,使我意識到青雲在忙於公事。

  我問:「你忙呢?」

  「正在開會。」

  「能說幾句話嗎?」。

  「可以。」

  「青雲,我想念你。」

  「我也是。」

  「你面前有多少個職員在?」

  「六個。」

  「有女同事嗎?」

  「有。」

  「漂亮嗎?」

  「差不多。」

  「就這一分鐘,我要妒忌她了,最低限度她能見得著你!」

  「也許彼此樁此吧!」

  「青雲,你且放下公事,陪我到外頭走走。」

  「現今不行,會議相當重要。」

  「我叫你也不行麼?」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你答應跟我一起到紐約去嗎?」

  「我這幾天正在安排一些重要的事務!」

  「關於利通的?」

  「對。」

  「還是你仍然打算復活節另有計劃?」我始終未向青雲提及過我知道蔣幗眉曾約他赴泰國一遊。

  這幾個星期的親密交往,我們差不多無所不談,除了有關父親的遺書所牽涉的秘密,我沒有什麼隱瞞他的。青雲也應坦誠相向,他若不自動開腔給我交代與蔣幗眉的交情,我何必巴巴地糾纏不息,逼他招供?這有什麼意義?

  如今旁敲側擊地給他一個機會,已是極限。

  「計畫是有,現今不便相告,早晚會得真相大白。」

  「青雲,我這一連幾個晚上,都沒空。」

  「長遠計畫不志在一朝一夕。」

  「週四晚你來我家晚宴好嗎?」

  「再說吧,我不能讓面前的同事久候了。」

  不能責怪青雲,他是個責任心極重,勤力苦幹的好夥計,將來有日,利通的發展,大概更要依仗他了。

  久不久,我就得在江家大宅內舉行一次晚窶,回請同行同業與世交友好。

  父親在生時,老喜歡約十個八個談得來的商界朋友在家吃頓好的。杯酒言歡之間,談成不知多少大生童,建立下甚是強勁的人際關係。

  我覺得這種做法太費時失事。每喜一下子邀來滿屋嘉賓,一網打盡,懶得分批應酬去。

  這晚,燈火通明,未到預約時間,就已盈門賓客,偌大的花園,都有著萬頭攢動之架勢。

  我儘量跟杜青雲站在一起,殷勤地把他介紹給各商界朋友。

  然,各人熱誠地跟他握手之後,談話的目標依然是我,或者一輪表面招呼打過,轉身就跟別的相熟朋友聊天去。

  杜青雲絕大多數時間孤苦伶仃地站在園子裡,乏人間津。

  我心上多麼地不忍。

  要在豪門望族、非富則貴的場合中建立自己,原來竟如此困難。

  當我那自小相識到大,又有重重心病的世兄黃啟傑蒞臨時,我刻意地把他帶到青雲身旁,給他倆介紹。

  私心下盼望的日子,終於來到了。

  黃啟傑與杜青雲站在一起,後者一點也不輸蝕,不論長相樣貌,儀錶風采,甚至學識教養,青雲都更勝黃家公子一籌。

  有誰當年曾認為我江福慧沒辦法撈到個得體的夫婿的話,如今也得另眼相看了。

  然,心頭那朵想當然的快慰小火焰,被黃啟傑輕輕一句話,就踩熄了。

  他只不過很自然地跟杜青雲握手,然後說:

  「我們公司也正要作全盤資料運作電腦化,請給我名片,好讓我囑電腦部的同事,向你請教。」

  是的,簡單的幾句話,黃啟傑顯了他的身分,也毫不容情地指出杜青雲只不過是矮過他一大截的受薪階級而已。

  大城重鎮之內的一份長存的悲衰是貧不與富敵,富不與官爭。任何男人縱然氣宇軒昂,玉樹臨風,讓財雄勢大、富甲一方的對手一比,仍要立時間慘敗下來。

  杜青雲再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在黃啟傑,甚至今夜裡滿庭嘉賓的心目中,仍不過是豪門之內的一名將領而已。

  悲痛與無奈的人當不只青雲一個!

  我心心的不忿,可是,又如何呢?

  就在這茫然不知所措的一刻,江家的家族律師胡念成走過來,跟我打招吼:

  「福慧,是明天啟程到紐約去嗎?」

  「對的,胡伯伯,待我回港後,再上你寫字樓,跟你商議遺產稅的問題。」

  「好。」胡念成應著:「福慧,我記得尚賢兄生前在紐約曾有個開于歐年銀行的保險箱,你可以簽名開啟使用的,是嗎?」

  「哦!」我吃吃笑;「都記不起來了!父親生前周時把一些檔放到我跟前來,囑我簽名,有些是我們兩父女的共用戶口,有些是銀行保險葙,我簽妥便算,少有過問兼記在心上。」

  「尚賢兄過世後,我給你調理出的共同戶口清單中,記得真在紐約有一個你們合用的銀行保險箱。我看,你方便便把保險箱鑰匙尋出來,到銀行去將保險箱開啟了,取走有用之物,由著個保險箱空躺著,直至到遺產稅辦理完畢,才取消吧!」

  「謝謝,胡伯伯!」

  父親遺產數字龐大,也還要好些日子,才能計算清楚應繳納的遺產稅。反正老早注明這保險箱由我們父女當中一人簽名就可開啟,也趁便走一趟,看看保險箱內,有何乾坤?

  宴席散去後,杜青雲走得最遲。他拍拍我的手,在我臉上輕吻一下說:

  「你累了,快快上床睡一覺,明早我送你上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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