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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我還有利通的一筆退休金,頗可觀,足以維持以後生活,不見得需要那筆錢!」

  「小學須要維修擴充,也是要運用基金的!」

  「可是……」

  「請放心,程立山那兒,我會想辦法應付。不見得他拿著死人的聲譽作威脅,能有什麼成效。他已得到多過他應得的,一切都必須適可而止。」

  「福慧,你要小心!」

  「我會!」

  「那麼,我得走了!」

  「你現今就回程家去?」我問:「不必了吧!」

  「你意思是,我應該立即啟程?」

  「最低限度,住到外頭去幾天,程立山那兒,回去幹什麼呢?有你留戀的人,非取回不可少之物嗎?』

  張佩芬垂著頭,毅然決然地答:「沒有。」

  「我這就讓司機把你送去文華休息一會,再安排其他—切,好不好?」

  張概芬站起來,要離開辦公室時,我突然省起了,要問她一件要緊事:

  「你跟在父親身邊多年,他可真真斬斷七情六欲,對所有的女人都不作非非之想了?」

  我說這番話時的語調極之輕鬆,刻意地掩飾心內的緊張,更希望我不經意的,俏皮的發問,能飛越張佩芬的戒備和她的自築藩籬,引導她無意中向我洩露機密。

  果然張佩芬老實地說:「妄談情愛,不是你父親的品性,然,男人,有哪個可以真正做到忘情之後,必定棄欲!更何況商場之內,誘惑多的是!那些年,福慧,我不怕對你說,我有時也蔡不住有個古怪念頭,寧願自己搖身一變而為青樓紅杏,好跟心上人一嘗鶼蝶美夢,傻不傻?」

  我拍著她的肩膀:「傻呢,然,傻得好合理,好可愛!」

  張佩芬盈盈一笑,服角的皺紋刹那堆在一起,很顯老,卻呈一分泱泱大度的風采,予人很大的吸引力。

  女人一談心中所愛,就可以如此光彩照人!真是!

  張佩芬離去之後,我頹然地跌坐在辦公椅上,累得像打完一場仗!

  我閉目養神,靜靜地思考,應如何處理一總的後遺症。

  安排張佩芬在這一兩天內離港,到彼邦去重過新生活,並不困難。

  然,她走了之後,千個重責就會落在我的肩膊上,我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去承擔?

  不是不驚惶的,趕狗入窮巷的後果堪虞,那頭若是無家可歸的瘋狗,更難以估計他反噬的兇狠程度。萬一他宣諸武力,我如何是好?又或者他果真站出來,說盡父親的壞話,讓死者含冤莫白,還要折損歿後英名,我又如何對得住父親了?

  驀地睜開眼,似發了一場惡夢。

  一手一背的汗,濕膩膩地膠著全身,令我怪不舒服,冷顫連連。

  怎好算了?

  我霍地站起來,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

  怎好算了?

  對講機突然傳來「喂喂」之聲,嚇我一大跳。

  什麼叫草木皆兵?這一刻,我明白個透。

  「江小姐,你在嗎?」康妮的聲音。

  我不悅,喝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對方靜默了一陣子,顯然地不知所措。

  大驚小怪的人其實是我。

  當然,最有權威的賊喊捉賊者是支付你起居生活費的人!

  小秘書在人海之中初嘗風浪了,實屬自然。

  「對不起,江小姐,」

  我並不放過:「有什麼話,快說!」

  康妮訥訥地,連聲線都驚得放軟,答:「何總經理他們在會議室等你開會,」

  討厭:我立即道:「給我取消!我有要事,把會議統統改期!」

  「改到幾時呢?」

  「另行通知!」

  「那麼,等會兒,恒發地產的酒會……」

  「不是說統統作罷嗎?別再騷擾我!」

  天要塌下來了,還開什麼會?去什麼酒會?

  我宜得一手就把辦公桌上的所有檔都掃落在地,發洩掉我越來越緊張的情緒。

  好不好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個叫程立山的人尋出來講數?

  如果他開天殺價,我是否肯落地還錢?

  當然不肯,這種無賴,需索永無休止。

  這三十年的姑息養奸,今日,必須來個了斷!

  可是,我跟程立山,活在兩個世界裡頭的人,既不能硬拚,也不便軟磨,如何了斷法?

  我完完全全地坐立不安,想不出法子來。

  能找個什麼人商量著辦?

  何耀墓?不成,他若是老謀深算,更不宜讓他知道太多。關連一大,有可能又是另一場一發不可收拾的人際關係戰役。在利通,我和他的權勢,必須保持一個距離。尤其現今我羽翼未成,初登大堂,更不好處處讓他窺視死門,把握太多我的弱點與話題!

  瑞心姨姨?就更不必說了。

  蔣幗眉嗎?算了,她在我的故事內,永遠只勝任一個聊勝於無的腳色。

  我完全可以估計到把事情告訴她的後果,幗眉若不至於驚惶失措至面無人色,就會建議我報警去。

  天!報什麼警?

  今時今日,作奸犯科者眾,可是,誰又在荷槍實彈地明劫明槍了?

  要計算蔣幗眉之流的匪徒,或許能報警落案。跟我江福慧較量的人,就不見得能輕易繩之於法了。

  是榮耀抑或悲哀,難以定論與言宣。

  總之,幗眉在此事上,必非合適的幫手。

  我驀然省起杜青雲。

  他是個合適的跟我共赴時艱的人選吧!不單為了對他的確有一重似是揮之不去的好感,而是,機緣巧合,杜青雲已目睹今日的情狀,聰敏如他,多少有點事情的眉目在心上,反正天機已經泄透,就不妨將錯就錯,尋他商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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