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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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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父親告訴我,對方青春少艾,活力逼人,很能撫慰他已是蒼老的心。我也就有話可說: 「年青女孩對於跟已婚男人鬧婚外情是趕時髦,過一陣子,興頭減弱了,爸爸,恕我直率,怕她會厭你老!」 可是,父親竟然告訴我,對方是已有其兒的離婚婦人。最低限度證明兩點,她沒有把自己的劣勢瞞騙父親,而且父親是在完全洞悉那些並不吸引的種種條件之下,對那女人表示好感,甚至愛意的。 情況實在比我想像中要嚴肅且嚴重得多。 我忽爾傻呼呼的只想到要問一個問題: 「爸爸,你愛她?」 「浩源,男人要把外頭的豔史隱瞞,易如反掌。沒有人告密,更無人要求我坦白,是我自動自覺讓你母親知悉真相的。」 越來越玄妙,越不可思議。 我拿眼看清楚父親,他那頭斑白的頭髮,不但不讓他顯老,而且帶有很特殊的味道與風采。配合著他那副精神奕奕、顧盼自豪的臉容,更讓人有種望而折服,望而傾倒的感覺。 他與他的妻子在予人的觀感上,是太有雲泥之別了。 既是我父我母,對他們的批評,我是客觀的、公允的、就事論事的。 以父親如今裡裡外外極端優越的條件,要怎樣的一個女人才夠得上資格令他自動自覺兼且自傲地宣佈這段婚外情? 父親看我不說話,就答: 「我只能說,對方是個難能可貴的女人,或許,我這樣說,對你是太不著邊際了。而且研究她的種種吸引我的地方,其實也不是問題的重點。」 父親的說話是開門見山,兼一針見血。 他說得對,哪怕他戀上了豬八戒,都是既定事實,我們要關心要處理的是善後方法。 我於是問: 「你打算怎麼樣?」 「沒有打算過。」 這答案令我駭異。 「浩源,我把真相告訴你母親,是因為我情不自禁,我覺得瞞騙著你母親,我已心有所屬,情懷別向,是非常辛苦的事。之所以辛苦,是在於你母親仍一廂情願地認為擁有我的態度,令我覺得對不起我真心愛戀的女人。」 我忽爾伸手截停了父親的話: 「爸爸。」 我需要消化他的這番話。 這番話比母親的哭鬧還要有力,且沉重百倍。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發揮著什麼魅力才能夠令一個男人以愛她為一種榮耀,願意公諸於世? 母親如何會失敗到這番田地? 「對不起,」我說:「我為母親難過。」 「你別以為我對你母親毫無歉疚,但那無補於事。我深愛的是另有其人。」 「你們會不會離婚?」 「不會。」父親答得很爽快:「對方沒有提出這個要求,她並不是要嫁我。」 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不期然有點氣憤,稍稍晦氣地問: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那個女人提出要跟你結婚,你就會想辦法跟母親離婚?」 「浩源,你站在你母親一邊說話,我是可以理解的。」 「這就等於要我理解你為什麼老站在對方一邊說話一樣。」 我是真的生氣了。 不但為了天性對母親的偏袒,而且我覺得一個男人迷戀一個女人到這田地,不自覺地被她的意願牽著鼻子走,是可悲的。 這可悲的現象竟發生在我一向敬重的父親身上。 或者更坦率一點的承認,我已開始嗅到了一股醋意。 如果連我都有這種酸性感覺,那麼母親的種種表現就變得情有可原了。 她受的刺激當然比我更甚。 問題一直膠著,沒有解決方法,也一時間不可能有。 父親意識到在他的婚外情一事上,我們母子是同心的,只不過母親的表現極不得體,我則比較隱晦和含蓄。 他幾乎是沒有把我勸服拉攏過來的意思,除了把事情向我交代過之外,以後絕少再在我面前提及他的那個女人。 我亦不好意思再查根問底下去,因而別說不知那女人是何方神聖,連貴姓芳名,她的職業,也不清楚。 我曾問母親: 「那女人是幹什麼的,女藝員、歡場中人抑或中環佳麗?」 「你為什麼不問你父親?」 我沒有答,於是母親再說: 「聽說是個做生意的。」 我仍然沒有接腔,母親又說: 「別估計過高,本城的銀行主席是生意人,尖沙咀地區的夜總會公關主任與廟街的扯皮條也是生意人,不是說,職業無分貴賤?」 我發覺母親的說話,特別是在談論她的情敵時,越來越刻薄越沒有教養。 可是,我是越聽,反感越少。 這表徵著我已越來越站到母親的一方面去。 母親固然需要家庭內的盟軍,她傾力哀求我回港定居。 就是父親,也提出了同樣的請求,他的理由是: 「浩源,有你在我們身邊作緩衝,日子比較好過,而且我需要你多照顧麗晶百貨的生意,我怕要分神在別的事情上頭。」 包括照顧他的婚外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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