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裸情恨 | 上頁 下頁
五九


  信暉,原本就是這樣的,我答應,讓我跟心如一輩子愛著你,請不要只愛心如一個。」

  我氣憤得掙脫開健如的糾纏,由著她伏在地上痛哭流涕,我選擇遠離……

  我沒有把日記再看下去。

  沒有這個必要了。

  那是一頁又一頁交織著赤裸戀情的血淚史,不用閱畢,早已淚流滿臉,肝腸寸斷。

  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解釋了方健如恨我入骨的原因。

  這麼些年,只有她守著這個秘密,那種只有自己知道徹底失敗,沒有被愛的痛苦,把她折磨得再不如常人。

  我在感動感激于金信暉的真情摯愛之餘,全心全意地,毫無保留地原諒我的妹子。

  我以手背拭淚,忽爾想起了要念金耀暉給我的信,慌忙打開來,信是這樣寫的:

  心如:

  我終於能理直氣壯地叫喊你的名字,於心底,一遍又一遍。

  請原諒我老早禁耐不住好奇,讀了大哥寫給你的信及他的日記。

  秘密我早已知曉。

  大哥其實寫下字條,他請我在他有什麼不測時,保存書記到我二十八歲,再憑我的智慧去為他做個明智的決定,是否應該把秘密告訴你。

  心如,在過去這些年,我不知多少次打算把這些遺書遺物燒毀。我自私地想,如果你恨大哥的話,或者你就不會為他堅守忠貞下去,而總有一天選擇我去代替。

  這個奢望一直令我慚愧,也令我興奮。

  年前,我跟你道別到美國來,沒想到那種分離的感覺難受得教我控制不了自己而流露心意。過後,我後悔了,不敢再執起筆來跟你通信,因為我害怕失敗,害怕由你宣佈我的期望與理想是幻夢一場。

  直至在侯斯頓相見。

  其實,相見不如不見。

  如果我不是適巧在那個時期,發現身體不適,初部檢查證明是肝癌,我不會有這麼大的勇氣,重新站在你跟前接受挑戰。

  多少次我告訴自己,如果生命有限,更要儘快尋找一個重要的答案,究竟心如會愛我嗎?

  這對我比能否活下去更重要。

  活著苦戀,有何意義?

  到侯斯頓去,是為了同事雲妮的父親是侯斯頓醫務中心的癌症專家。我要讓他做詳細檢查,定奪生存的希望究竟有多少。

  在極度的患得患失之中見到了你,就忍不住要向你坦誠,更忍不住在最後的關頭,尋求一個更重要、更有意義的真實答案。

  我必須讓你知道大哥並沒有背叛你,他曾為了要做一個忠誠的丈夫,一個真心愛著你的男人,而付出過很多很多的掙扎與難堪,甚而有可能連他的生命也因此斷送。

  我自問良心,不能隱瞞你和大哥之間的一段純情,否則總有一天真相大白時,目睹你的愧悔,會是我最不能忍受的痛苦。

  於是我狠下心尋找答案。

  記得嗎?當你說出了答案時,我對你說: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因為你眼有淚光。」

  心如,祝福你!

  請相信要離開你,假裝不需要你,對我來說,需要有很大的忍耐。

  可是,我做到了,因為我愛你,跟大哥一樣,真心地愛你,只有深愛一個人,才能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去做不願意做的事。

  對你的愛慕並不需要再詳加解釋了,只要你從廣州那段相依為命的日子開始回顧細味,就不難體會到我的心路歷程。我們都是彷惶孤苦路上的兩個人,互相倚傍,彼此支持,一直把困苦日子熬過去。目睹你堅強的意志與驚人的魄力,我無法不敬重這麼一個女人。感受到我能在你身邊發揮保護安慰你的作用,更使我有無與倫比的英雄感。結集這些因素,還不愛上你的話,真是太荒謬了。

  心如,對你,赤裸的情懷原來牽繫三生。請你原諒,也請你相信。

  我之所以最後決定返回香港,是因為雲妮的父親很難過地表示,我的肝癌已至末期。

  既是生命有限,我要處理的事還很多。

  於是我回香港來,辦理自金旭暉手上取回金家產業之合法手續,為了免除他的疑慮,你對我的誤解與氣憤,恰好是理想的掩護手段與藉口,我決意從中幫助你,維護你。

  旭暉是個心術不正的人,他為了要獨吞那些因好消息而高漲的價位,立心瞞騙小股東,甚而重金買通了你身邊的李元珍。

  伺機遊說你出賣手上的股權,然後實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幸而,天佑吉人,沒想到傅菁會提點了你。

  我積累了幾年的金融行業經驗,在金旭暉刻意放貨時,邊賣邊入,己然暗中吸納了他一半以上的永隆股份,他還以為有我助陣,就會不失控股地位,顯然他沒有想過,真正的黃雀是我。

  在我去世前,連我的一份產業在內,已為你收集了足以長期控制金家永隆的資產。

  連健如的一份,都已納入我手中。方健如的商業才具較你相去太遠了,她對市道過分樂觀,並不知道這個股市高潮早晚會過去的。過去時一定嚴重影響地產,她一旦買入麥當奴道的多幢物業,屆時發展不成,還不了錢給我,她名下的金家產業就要物歸原主了。

  心如,我肯定牛市已和我的生命一樣,接近尾聲了。

  當然,牛市過去若干時期之後總會再來,我卻不會了。

  你保重吧,請好好照顧自己。

  我的遺產分給我的幾個侄兒侄女。

  至於金旭暉,他在商場上陷害的人不只你一個,如今被揭穿了陰謀而落網,誰都幫不了他了。

  怕他平生的福氣只凝聚在方惜如無條件地愛他的赤裸之心上。

  心如,在侯斯頓臨別時,你答應過我兩件事,會實踐嗎?

  請別來看望我,讓你看到臥病的我,會是最令我不快的。

  能目睹你安穩生活,事事成功,解了心中多年的千千之結,我總算可以無憾而終了。

  容許我寫上大哥曾寫過給你的一句話。

  原諒我,深愛你的耀暉

  三姨奶奶陪著我吃了一堂齋飯,我才下山去。

  已然日落,一片紅霞染滿了半個長空,美麗得令人痛恨黑夜的即將來臨。

  我終於實行了我對耀暉的承諾。

  把他的遺體葬在侯斯頓我那十畝土地的金家莊園之上。

  我也沒有流淚,因為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他曾撫摸著我的臉說:

  「你知不知道,我很早就發覺你笑起來特別好看,最怕你流眼淚,所以,不論有什麼事發生,請別哭。」

  我不會哭,事實上,世間最大的沉痛與悲哀並非是流瀉一臉苦淚就能表達出來的。

  人之相知,貴相知心。耀暉的心,我知之甚深,那才是對他至大的尊重與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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