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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耀華默默半垂著頭,沒有造聲。

  小紅看丈夫這麼一副馴服的樣子,心上更氣,於是答:

  「奶奶,家庭是我和耀華兩個人攜手共創的,請別分彼此。他拿積蓄出來買這單位,我也一樣。房子還是在我公司的員工居者有其屋福利計劃下承受著低息長年期特惠的。」

  「這麼說,你在暗示我這個做娘的離間你們夫妻感情與關係了,是不是?」

  「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別強我承認這個罪名。」

  小紅不顧一切的辯駁。

  「好,都是我的錯、我的不是、我的多心,要不要我向你斟茶道歉了?」

  「你們別這樣吵下去了成不成?」麥耀華一聲咆哮,壓止了兩個女人的火拼場面,「好端端的撩是鬥非,叫人怎麼說了?」

  小紅紅著眼,急步走回廚房去,門一關上,整整哭了個多鐘頭。家姑是甚麼時候走的,丈夫又是甚麼時候已經倒在床上睡去?小紅都不知道。她自廚房跑回睡房時,只見耀華閉上眼睛,心上的怨憤之氣,又再湧上心頭。

  她伸手搖撼著丈夫說:

  「起來,你這就睡了?」

  耀華睜開眼睛,望住妻子。

  「我無法忍受你媽的無理取鬧。」

  耀華再閉上眼睛答:

  「你根本與她不同住,偶然見一次半次面,有甚麼叫忍受不忍受的。」

  這個答案真叫人失望,也教人心寒。

  小紅立即嚷:

  「麥耀華,你別睡,我們得好好的講清楚這件事。」

  「這件甚麼事?」

  「我和你母親的關係不能再這樣子下去,我受委屈還不夠多了,連你也不明不白,只一味以為我應份啞忍,太豈有此理。」

  耀華坐起身來,說:

  「那你要我怎麼樣,她是我母親,你是我妻子。關係怎麼改變?你要我拋妻還是棄母,嘿!」

  麥耀華居然冷笑,又再重新睡在床上,乾脆把面孔朝裡,不再理會小紅。

  忽然之間,小紅醒悟了。

  原來男女的激情之後,就是這麼一回事。

  所有的甜言蜜語,不是灰飛煙滅。

  所有的海誓山盟,都非悔約。

  生活與人情是滔天巨浪,淋熄了激情所引致狂燃的心焰,同時,也沖刷著三生石上堅固的盟約,使之黯然褪色,只留痕跡。

  如果丈夫有一顆已變的情心,還可以幹淨利落的設法扭轉乾坤,或者再回頭也不要他算了。

  可是,現在的情況並非如此。它只不過是要迫令小紅自一個癡迷的美夢轉醒,接受現實,適應人生。

  而這過程,競是痛苦得只能意會,而不便言傳。

  麥耀華依然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賺回的一份收入,安安穩穩的放到妻子的手上。他認為這已經盡了義務。於是安心等候享用他的權利。

  而其中最大的權利就是小紅要勉力做一個百忍成金的好妻子,所有人情事理,如何糾纏、如何化解,如何結怨、如何妥協,做丈夫的不要再管再理。這些芝麻綠豆的事,太魯蘇、太瑣碎、太婆媽,都不應該是男人大丈夫所關注的。更遑論著手處置。

  作為女人,或更具體一點說,作為妻子,就有天生的責任去啞忍,或排解這一切的生活紛擾和人情瓜葛。

  小紅在驀然發覺了這重重的人際關係與義務之時。嚇得哭過鬧過,以致於猝然憔悴。

  婚後的馮逸紅被所有的富恒企業同事認為是沉靜了,少掉活潑。卻增添成熟,都說是由少女晉身而變為少婦的當然表現。

  小紅心內歎息,怕是所有無憂無慮,浸沉在激情一段日子之後的男女,驀然回復普通人的生活,繼續人生的另一個成長階段時的一份無奈而已。對於上司樂秋心,小紅更不便把難題與苦處相告。

  除了身份地位仍有懸殊之外,小紅都不知從何說起,這是最淒涼的地方。

  有甚麼具體的,最重的禍事臨頭,仍可奔走相告,逐門逐戶向親友乞求憐憫。這些婆媳父女夫妻之間的爭執,在天地之間、于風雲起伏的大都會內,算甚麼事?

  況且,小紅心裡想,自己不會是一個奇特怪異的例外,換言之,樂秋心也必會遭遇到類同的情況,她只靜靜地等待那心照不宣,甚而是無言相對唯有淚千行的一日來臨,更切實際了。

  的確,小紅的估計正確,誰在世界上會成例外?

  不,都一樣。

  激情三百日之後,接踵而至的難題多如恒河沙數。

  樂秋心自從英嘉成提出過好不好等一兩年再結婚之後,她的心冷卻了。再沒有主動的提起婚事。

  對於同居之後的英嘉成,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冷淡。

  使樂秋心更寒心的是,英嘉成對彼此之間的感情低潮,似乎沒有特別的介懷。

  或者是公事煩心。

  這是唯一的能令樂秋心替英嘉成解釋,而讓自己寬慰的理由。

  樂秋心在毫無選擇下只得相信。

  事實擺在目前,徐永祿在富恒企業內已日漸得寵,差不多已是上下皆知之事。

  連母公司的總裁孫國棟都禮讓徐永祿三分,老是在樂秋心跟前說:

  「徐永祿手上的各項業務計劃很重要,你的後勤部門要跟他多一點的緊密合作,公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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