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激情三百日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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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還要靠自己呢,都已是人家的人了,就這樣永遠依傍著他,由他照顧好了。 這個意念,這個感受,實實在在是太好、太甜、太美了。 可惜好景永遠不常。 對小紅而言,蜜月才那麼幾天,一返回現實生活,就已苦難重重。 當她回到娘家去,攤開了那些在珠海搜購回來的禮物給家人,就立即被澆了一頭冷水。 那唯一的,才14歲大的妹妹逸芳,把弄著那個彩泥娃娃,冷漠地說: 「我班上的同學王淑湄的姊姊,也剛剛蜜月回來,姐夫給她買了件禮物,逗得她樂透了心。」 小紅慌忙興致勃勃地接嘴問: 「是什麼禮物呢?也是泥娃娃?」 「啊,不。」逸芳慢條斯理地答:「是在英國一間叫哈理斯御用百貨公司內買的一套旅行真皮皮包,還可作書袋平日上學用。是名廠貨吧,有法國名字,我都記不起來了。」 還未待小紅作出反應,她的大哥馮逸忠在旁就笑了出來。 雖沒有加一句半句嘴,但那一聲笑、那個不屑的表情,還厲害過賞小紅兩記耳光。 她直情憤怒,揚起聲來罵道: 「小芳,你別學得這麼虛榮好不好?甚麼也得講身份、講資格,那不是我們可以奢求的生活。你姐夫送甚麼給你,也是出於一番誠意,不領這個情,也不必如此刻薄。」 罵完這番話,心上仍有氣。幸好耀華還在樓下燒臘店買東西,未上樓來,否則要叫他不好受! 小紅的妹妹小芳聽了她姐姐的怪責,悶聲不響。站起來,把那盒泥彩娃娃向小紅的手裡一塞,說: 「多謝了,請代歸還你的丈夫。」 小紅氣得發抖,那雙手緊緊握著紙制禮盒,竟有一種把它捏個稀巴爛的衝動。她嚷: 「你這叫做發脾氣了,是不是?」 馮逸芳竟挺一挺胸,答: 「是。我自承認是個虛榮的人,我不講身份,也不講資格,只奢求美好的一切,你與你丈夫的誠意且留為自用吧!」 這番說話,出自一個才14歲的親人之口,太令小紅嚇呆了。 她只有眼淚汪汪,無辭以對。 環視斗室之中,幾張親屬的臉,都像帶個似笑非笑的輕蔑表情,難看得有如青面潦牙的鬼,沖著她而來。 再忍不住了,小紅只有奪門而出,背後還聽到有人冷笑幾聲,道: 「看,是誰個使性子了?還不是恃著自己有另外一條路可走,有另外一頭家可棲身,才有這副德性。」 「蜜月回來,要一家人湊她的興,硬要人錦上添花。」 「風吹得起的幾份禮物,就要受惠人感激涕零,過分不過分?一當成老闆娘,就擺個氣派出來,罵窮親窮戚虛榮。好笑不好笑?」 這些說話,不知是幻象抑或真實,總之,聽得小紅激心刺肺,掩著雙耳,直奔至樓下去。整個人忽然軟弱無力的跌坐在樓梯間,似剛剛逃出鬼門關來,既有餘悸,又複傷感。 她回望著背後那道幽陰的樓梯,發覺自己與家人竟然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之內。 小紅在這一刻明白過來了,為甚麼人窮志短?一家幾口瑟縮在那轉身都有困難的居住環境之內,怎麼可能培養得胸襟氣度來?空間把人壓扁了,根本大方不起來。 為甚麼說站在名山大川之中,高瞻遠眺,人的視野與量度都會豁然開朗,寬鬆宏大,因為環境是最見效的染缸。 小紅必須學習接受一個事實,她是家中唯一一個有機會接觸到社會上層人物言行風采的人,也只有她一個在目前得以脫離貧困局促的居處,擁有自己的窩。 妒忌的背後,其實隱藏著對自己的不甘不忿、悽惶與無奈。不錯,小紅諒解家人的心情與處境。 然,這並不表徵著他們可以通過諒解而再走在一起。 嫁出去的女兒,是父母兄弟要視之為潑出的水,罪不在己。 第一次,小紅體會到當自己際遇超越他人時,會遭到家人的聯手杯葛,他們以此表示自己的地位與力量。 也是第一次,小紅體會到原來從另一個角度看,錦上添花也是氣度縱橫的人才肯做的事。 遠遠的看見耀華從街角轉彎處走過來,小紅立即拭幹了眼淚,拿出粉盒來印去淚痕,站起身等耀華走近。 「怎麼?你走下樓來了?」耀華奇怪地問。 「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頭在痛,母親囑我早回家去躺著休息,不必陪他們吃飯了!」 「你母親是個明白人。」耀華一邊挽扶著妻子,一邊這麼說。 甚麼叫做好女兩頭瞞?小紅也知道了。 出嫁的姑娘,會在一夜之間成長,怕是為了在柔情與激情之後,巨浪似的翻過來,打在身上的全是人情世故,輪不到你再不脫去幼稚天真的種種憧憬與期望,而面對現實。 耀華正要揚手叫計程車,就被小紅叫住了: 「怎麼了?我們坐巴士回家去吧?」 「你不舒服還擠甚麼巴士?」 也不由分說,就截停了部計程車,硬塞了小紅上去。 現今在本城坐計程車,價錢比起外地仍是相當便宜,但以當地普通人的經濟能力去應付,則是很吃力的。 小紅呆呆的望住了車頭的那只價錢咪表,每跳一下,心頭就有著重重的扯動,這就叫做肉刺了吧?這車程怕要用過百元,是起碼三餐的菜錢了。 巧婦難為無米炊,學習做主婦,還真不容易。 蜜月回來,探過了娘家,贏得一場至大的沒趣之後,還要應付家姑。 小紅跟耀華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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