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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莊競之是在金紫琴那兒聽過一點點關於趙善鴻靠走私軍火起家的故事。她記在心上,把是次宴客的人物背景聯想起來,引起莊競之有意無意地跟那國防部部長說那番話。

  莊競之提示了善加部長,把走運軍火的生意交到趙善鴻的手上去,只是一宗純粹在商言商的買賣,趙氏的最終目的在乎賺錢,只此而已。

  若果合作的夥伴是菲律賓人,那情況可能複雜了。菲國不時有遊擊隊及動亂份子,軍火落到他們手上,事非等閒。就是那偷運軍火,私相授受,從中取利的勾當,讓菲國政壇上的敵對份子掌握了,也是非同小可之事。絕對有可能引致某方面的勢力下臺。

  這個提點恰到好處,點到即止,當然的對趙善鴻大大有利。

  莊競之自小熟讀歷史,聰明伶俐,不但幫助她編出了精彩動人的清朝末代公主故事,且她自己也緊記了慈安太后遭逢毒手的故事。

  就因為慈安坦白對慈禧承認了自己握有她的把柄,可以權操她的生死,使慈禧心上插上了大大的一管刺。慈安當著慈禧的面前,把那份給予慈安殺生大權的咸豐帝手諭燒毀了,老實的她以為對方會感恩圖報,她是大錯特錯了。

  人性的涼薄與恐怖,豈可忽視。

  只有極少極少數的人,被別人一世抓住把柄而不會惱羞成怒。

  也只有極少極少數的人胸襟寬闊至可以容納別人對自己的網開一面。

  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像慈禧,一有機會,就把知道自己底細短處的人消滅。

  世間上的梟雄永遠是甯許我負天下人,不容許天下人負我。

  莊競之不冒這樣的惡險。

  且她對趙善鴻所耍的手段,已經相當夠,可以令她逐步逐步地達到目的了。

  趙善鴻對於莊競之,越來越信服、越喜愛、越寵愛,已是鐵一般的事實。

  他竟主動地對莊競之說:「競之,你是有心求學,是不是?」

  競之興奮地答:「是。你考慮過要成全我了嗎?」

  「你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沒有答應?」

  「不知道。」

  「因為太寵你,太捨不得你。」

  「我並不是要出洋求學,談什麼捨不得?」

  「外頭世界有極多吸引你的人與事,我不願意你有機會接觸。」

  這是聰敏如競之,都始料不及的。

  她難免感動。輕喊了一聲:「善鴻!」

  「你會責怪我麼?」趙善鴻攬緊了競之那盈手可握的細腰問。

  「怎麼會?開心與感謝還來不及呢!」

  「競之,我愛你。真的,我愛你。」

  莊競之茫然。

  不用趙善鴻明言,她也知道這句話如果不是出於真心,是不必要說的。

  一個以金錢養得起的女人,不必浪擲感情,更不須刻意討好。

  莊競之並不曾想過趙善鴻如此認真地要把她據為己有。

  她伏在對方的胸膛上稍稍喘息。

  不論自己愛著誰,能有愛自己,實在也是很安慰的一回事。

  她覺得累了。

  「競之,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看好不好?」

  趙善鴻非常認真地望著競之。

  「你說說看!」

  「我把各種科目都教師都聘回來,替你上課補習好不好?」

  競之驚叫:「那班教師要不是女的,就一定要七老八十了。」

  之後,兩個人哈哈地大笑一團。

  無可否認,經過這些日子來的相處,競之與趙善鴻的感情邁進了一個新領域。

  或者,說得嚴格一點,是趙善鴻對莊競之的愛心是越來越熱熾。

  有這麼一夜,他倆在園子裡的涼亭乘涼。

  又是一輪皓月,趙善鴻感慨地說:「要多少回月圓月缺才走到人生的盡頭?」

  「你感慨?」

  「我很少感慨。只有在信得過的親人跟前才會如此。」

  「任何人都要為自己扮演的角色付出代價。刀槍不入,銅皮鐵骨的商界鉅子不能在人前有嘆息之聲。正如那些要討男人歡心的女人,不能在人前哭一樣。」

  「競之,你知道你可以在我面前流一臉淚,我只會關懷疼惜,不會怪你。」

  「我知道。可是,沒有什麼值得我痛哭的。」

  「我愛你的怕就是這一點。亡妻也是個剛強的女性,我們在一起的苦難日子,她從不曾在我跟前流過半滴眼淚。不比現今擱在家裡頭的兩位,動輒就一把眼淚,兩行鼻涕為爭權奪寵,討厭得我就快難以忍受,若不是看在小女兒份上,就把她們攆出大門去。」

  莊競之忽而緘默,不欲置評,只為不想物傷其類。

  「競之,我把你帶回趙家去好不好?你會介意當我的姨太太嗎?」

  「不是介意與否的問題,只是不必拘泥形式,徒惹更多不必要的是非,你的耳根更不清靜。」

  「競之,對不起,我一直對亡妻有份無法忘滅的感情與敬重,她對我的堅定與擁護,是權勢與財富不能轉移的,我們經歷過重大的考驗,因而她去世之後,我不要世界上任何一個女人再取代她的位置,當趙善鴻夫人去!」

  「尤其不要在你叱吒風雲的今日,是不是?」競之這樣問。

  「競之,你太知道我的心意。」

  「你的念舊、不忘情、不忘義,實在太值得尊敬了,你沒有對任何人不起。」

  「真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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