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九重恩怨 | 上頁 下頁
五五


  曾對她作過莫須有式的感情迫害,我懊悔不已。

  若連她這樣的一個女子,畢生默默地愛著我父親,不求名不求利,還有刻薄的世人如我,硬加她故作清高的罪名,在這世界上又哪兒去找好人了?

  「幗眉,我對你不起!」

  「你別說傻話。」

  人在孤立無援,甚至自知罪咎深重時,最需要親人憐愛。我不敢有求於仿堯,故此對幗眉額外地珍惜。

  「請你快快回來!」

  「我會,我儘快!福慧,你是有什麼緊要事發生了,要不要就在電話裡頭告訴我?」

  「霍守謙他……」我也不知從何說起。

  「霍守謙是誰?他對你怎麼樣?」

  「我怕。」

  「福慧,你講清楚點。」

  實在太長的一個故事了,怎麼能在長途電話裡頭說得清楚?我回一回氣,極力平靜地說:

  「你回來再說好了。」

  「是那個姓霍的令你傷心嗎?」

  「不要緊的,你放心,快快回來吧!」

  「好。福慧,你保重。」幗眉頓了頓,再說,「福慧,我已經寫完那本小說了。」

  「啊?多好,我要做你第一個讀者!」

  「你答應給我寫序?」

  「一定」我心中默禱:

  「爸爸,爸爸,讓幗眉回來,若我有什麼事發生,我有個依傍!」

  會有事發生嗎?

  也不是第六靈感,是一定會有事發生的。因為,這天清晨,我起身下樓,正要出門,經過飯廳,就嚇得目瞪口呆,面青唇白連連後退。我看見飯廳長餐桌中央,放著一大束白玫瑰。

  一定是一百技。誰送來的?不問而知。

  女傭看我駭異地倚牆而立,她誤以為我歡喜得呆了,竟還說:

  「一位霍先生今早派人送來的。足足一百枝白玫瑰,跟上次一樣。」

  我喘著氣,久久不能平伏下來。根本是有牆扶牆、有門倚門,逐步逐步地走出大門口,上了我的座駕。

  買了兇殺人,而不肯付賬,後果堪虞。

  要找清這筆欠賬,我戰慄得無以復加。

  一定不是錢所能應付得來的困難,尤其恐怖。

  我才坐到辦公室裡,電話就響起來:

  「江小姐,我已給自己訂了兩張機票。」

  「單先生,你有話只消直說好了!我已無求情乞恕的餘地,我會履行諾言,放心!」

  「這可好了,你還真有口齒。我那張飛返菲律賓的機票大可作廢,只要你自己料理好一切,我知道哥哥獨個地回菲島去,我就立即飛返加拿大!」

  他稍停,再說:

  「你的手段真了不起,今早菲律賓股市瘋狂下瀉,帶頭的是嘉丹礦業,因為開採公司無法招請到工人開工,市場內已起傳言,分明有人作商業政治式陰謀,意欲拖垮嘉丹礦務,故而大手拋貨。

  「江福慧,這一定是你的把戲了?我是順手沾了光,在長途電話囑了我們的經紀替邱氏家族越低吸納。只要等到杜青雲支持不住,賠上巨額罰款,取消合約,嘉丹礦務就會回復正常,對不對?我顧此向你致謝!

  「還有,昨晚,我已跟陸湘靈分手了。」

  「你跟她怎麼說?」

  「我說了一聲對不起,是真的,我也稍微有點內疚。」

  「還有其他的話嗎?」

  「我說,這是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世界,如果我今天所作所為不是情有可原,我甘願為我的信仰受懲罰。

  她沒有哭,只是點了點頭。」

  「單先生,你順風了!」

  我輕輕地放下電話。轉身凝望窗外的香江海景,如斯美麗、繁榮、明亮、可愛!哪有半絲惡俗、肮髒、狠瑣、卑鄙的痕跡!

  江福慧像不像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都會?

  啪的一聲,有人沖門而進!我回轉身來,首先看到非常驚惶失措的兩張臉,是秘書與小葛。小葛更是雙眼通紅,像急出淚來。旁立著的那個人,太熟識,也太陌生了。

  我知道他會出現,只沒想到會這麼急促,且以這種登門造訪的方式!

  四個人誰都一時間沒有話。

  秘書的嘴唇在蠕動,卻作不出聲來。一定是被怒髮衝冠的杜青雲,嚇呆了。

  小葛的表現好一點,她示意秘書先退下,才走近我,問:

  「要不要把銀行的護衛員叫上來?」

  我瞪著杜青雲。

  杜青雲瞪著我。

  就在不久之時,我倆就曾單獨地,如此對峙。只是上一次在江福慧的寢室,這一次換了一堂佈景而已。

  我說:「不用了,你兩位都請出去,杜先生是熟朋友,他有話要跟我單獨談一談。」

  小葛並不肯走,她以極端憂慮及焦躁的眼神望著我。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秘書跟小葛走出我的辦公室。小葛還是一步一回頭。她故意地沒有帶上門,只讓它虛掩著。真是個忠心耿耿的好同事。

  杜青雲與我,終於面對面,共處一室了。

  彼此都出奇地冷靜,甚而冷酷。像躺在結冰的湖上,身體冷得完全麻木。只有腦部霍霍地抖動,異常活躍。

  時間一直過,我倆站得僵直,腦海裡翻騰著我和杜青雲從前恩愛與仇怨的一幕幕,越發令人切齒痛恨,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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