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九重恩怨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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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理遜已屆退休年齡。他在本埠已經服務了差不多三十年了。說得直率一點,他實實在在算是看著我長大的一位洋世伯。當父親在世時,他正正派在銀行監理處,我跟他敘面的機會還真不少。 利通銀行擠提時,也是何耀基去請他酌情出頭,通過傳媒,輔助我們渡過難關的。 今次是利通出事後,第二次跟他見面了。 我當然親自到過他的辦公室向他致謝。 那起官式場合,並不方便說什麼體己話。 他身邊因有其他下屬在,我更連問他什麼時候退休了,退休後有什麼計劃都不敢。無謂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以為我以什麼利誘的方式,夏理遜才肯幫我們的忙。 世界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世界。 人是不需要理由就可以加害別人的。 然,如果粗心大意予人口實,那就更易受害了。 悲哀的地方也在於此。 這次再跟夏理遜相見,場合比較易讓我們說上幾句私質。 我問:「什麼時候正式退休?」 「本年年底,趕得及回老家去過聖誕。」 「你不打算在這兒長居嗎?」 「不。退休是應該在自己的國土上的。」 夏理遜此言實在令我欽佩而且感動。 不少外國入來到本城,視之為樂土,戀棧不舍,實行落地生根。這當然是未可厚非的。 只是有更值得尊敬之士如夏理遜,明知回歸祖國,生活上的奢華享受,直線下降,仍然義不容辭地回去,不是嗎,在有司機車出車入,轉而為輪隊乘搭巴士;家中婢僕如雲,寫字樓下屬一大堆,轉而為對牢黃臉婆一名;更莫說在此地是天天佳餚美酒、夜夜笙歌作樂,來往富豪,穿梭權貴,回到老家去,跟街邊的醉漢,都是手中擁有一票的選民而已。拿這種權勢跟在本城的際遇比,真是有若雲泥。人之所以嚮往物質,很多時,除了官能上的直接享受之外,更是為了精神上的暢快。 同一個年邁的洋鬼子,在本城,他退休了,仍能尋找到別的依傍,或進駐私人機構,繼續以其學識經驗甚至名望換取優厚待遇,地位與享受仍能維持在相若的層面上,下致於一落千丈。然,他回去祖國呢,這全身而退,就必變成平凡的一個糟老頭,淹沒于茫茫人海之中了。 是要為了一點骨氣,一份志願,才會堅持要在自己的國上上終其餘年的。 「能讓我為你餞行嗎?」 「先謝謝你。」 「我們是老朋友了。」我握著他的手。 「當然,當然。」夏理遜有點欲言又止。 我鼓勵他說: 「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請別介意,直說無妨。」 「你有過杜青雲的消息嗎?」 「沒有。」 「他正在申請入股成為聯藝集團的董事,他剛宣稱,向正在有官司纏身的王培新購入他在藝聯的股權,正待批准。」 「他是有那個錢。」我平靜他說。 夏理遜點點頭。 「的確,有了錢總要有身分才能在社會立足。」 我笑。這消息最令我開心不過了,最怕是他把從我手中騙去的凡億元,調離本市,然後與他心愛的陸湘靈高飛遠走,到海外去隱居;不問世事。要真如此,我江福慧再恨他,還不致於有膽量和有需要買兇殺他了。 唯其錢與人都留在本城,且留在金融企業圈子內,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機會真是俯拾皆是。 誰在賭場之內,敢說自己今天的財富是永久的財富?一晃眼,別人口袋裡的錢會得轉到你戶口上來。你的呢,也大可以不翼而飛。本城當然是個大賭館無疑。 翌日,翻開報紙,財經版以頭等報道,杜青雲將收購聯藝集團的控股權,聯藝集團經營的業務範圍相當廣泛,旗下以各式製造業為主,控股權原本握在王培新手上。 八七年全球股市大崩圍,市場盛傳王培新虧蝕在股票買賣上頭的金額達三億之巨。 八八年的聯藝年報上,竟發現有筆近三億的款項成為投資虧損的撇帳,王培新有將個人的損失轉嫁到公司股東身上之嫌。 這一招非但不能瞞天過海,竟不知如何鬧大了,引起了商業罪案調查科的注意。 細查之下,翻出來有可疑的假賬數目不少。於是過了半年,就入稟法庭,控之以罪。 集團領導人形象如此,公眾信心頓失。 聯藝集團的股票自然因此而一厥不振。 如今杜青雲提出收購,其實不能不算好時機。 當然,他提出的股份必須要跟聯藝的資產詳細比較,才能看出著數之處。 這層關係,我並不關心。 我目前留意的,已立即囑咐小葛給我調查。 「小葛,我要一份有關聯藝集團名下資產與業務強弱的報告,並不急於要,但內容非要詳盡和準確不可。」 小葛點頭。之後,仍未有離去的意思,那就是說,她有事要向我報告。 「霍守謙請我吃午飯。」小葛說。 「嗯,那麼,今晚你有空嗎?」 「可以。」 「我請你吃晚飯去。」 霍守謙約會小葛,可能有關我在墳場跟他碰面的事。無論如何,他既是關鍵人物,我就得留意他的反應,這是重要的備案資料,要留為後用。戰場上,一般最好是以逸待勞,以靜制動。 難得霍守謙禁耐下住,要動棋子,正中下懷。 如果我跟他在墳場一別之後,他對我的行動,根本不置可否,不把我江福慧的喜怒放在心上呢,反而更難下手,今晚跟小葛吃飯,既可以聆聽她的報告,實在,也喜歡跟她多接近。 不全為利用與駕馭她,是真的覺得跟葛懿德有點緣分。 小葛在下班之前,問我秘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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