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九重恩怨 | 上頁 下頁


  「那麼,今兒個晚上我為你設宴如何?」

  「謝謝:行色匆匆,實在還有人要見,有事要辦。你的盛情,我心領了。」

  我說的當然都是藉口。

  公事己了,沒有必要再跟洋鬼子周旋。

  在以後的日子裡,我更須珍惜自己的每分每秒時間,每點每滴血汗,每絲每毫精力,向已定的目標進發。

  不相於的人與事,我不會再作投資。

  步出富德林銀行時,還是下午。

  有一點點的疲累,畢竟坐了近二十小時的長途飛機後,還未認真好好休息過。

  既已了卻一樁大事,心頭不期然泛起一種賣仔莫摸頭的慷慨,算了!

  回到酒店去,泡了個熱水浴,再在床上息一息。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

  多倫多雖說是加拿大的第一大城市,掌握金融經濟的命脈,然,比起紐約來,在氣派架勢上,委實還差那麼一大截。

  黃昏日落,市中心幾條街道立時間由熱哄哄變作靜悄悄。紐約不同,早、午、晚都有它的嫵媚、朝氣與誘惑,的確魅力四射。

  刹那間,我不讓自己再去想紐約了。

  再漂亮的地方,還須有值得記憶的人和事於其問?才顯得矜貴。

  既已忘情棄愛,那麼原先盟山誓侮之地,又何足珍惜與掛齒了?

  我踩著碎步瞬罔於多倫多市的街頭,一時間不辨去問。

  多倫多的夏天,還是可以令人走多了路,就汗流俠背的。

  天色將昏暗下來,可是仍無半點涼意。

  是因為我過分焦的訪惶而至心煩意躁,於是悶熱難耐匹?

  也只好走回酒店的酒吧去,歇一歇。

  五星酒店的酒吧,裝演華麗,氣派不凡,獨獨空空如也,無人間津。

  倒是外頭的酒肆,天天擠個水泄不通,座無虛席。

  像不像人?高處不勝寒,哪處侯門不是深如海?

  偶然忍耐不住寂寞,略動凡心,稍望紅塵,就是遇人下淑的一場萬劫不復的禍害!

  我冷笑。

  連連幹掉了兩杯加冰的威士忌。

  「這麼能喝的中國女人很少見!」

  一個高大的身型,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抬起頭來,望了對方一眼。

  是一張端方好看的臉,中國人的臉吧?輪廓出奇地分明,怕有點混血兒的味道。然而,濃黑的頭髮與眉毛,還有那炯炯有神的深褐色眼珠子,都是個中國人,最低限度是東方人的模樣!

  我怔住了。

  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對於陌生人的搭訕,我原應置之不理。然,他那笑容如許溫文和藹,一點不懷好意的氣氛都沒有。

  望住他,竟有種不忍拒人於千里的感覺。

  「別怪我率直,我是實話實說!」

  他乾脆坐到我的鄰桌上去。

  「我約了一個朋友,一位中國女朋友,可是我遲到了,怕她已經離去,你有看見另一個中國女子從這兒走出去嗎?」

  我搖搖頭。

  「你不懂英語嗎?我其實可以用粵語跟你交談。」

  他這麼一說,我才發覺,由始至終,我未曾回答過一句話。

  「都可以。"答。

  這是一句很具鼓舞性的說話,最低限度示意我願意跟他繼續交談下去。

  「你在這兒坐了多久了?」他用流利的廣東話說話,帶一點點口音,益顯得他稚氣,卻毫不討厭。

  我看看腕上的表,答:

  「差不多二十分鐘。」

  「進來時這兒沒有客人?」

  「沒有。在你出現之前,這兒只有我。」

  他連連點頭,臉上的神情像自說自話,向自己交代似的。

  就因為他垂下了眼皮,我才敢肆意地再看清楚對方。面部的線條很柔和,以致烘托出一份純樸善良的氣質。那由面相所營造的氣氛,使我想起了一個人。蔣幗眉,我那從小到大的老同學,我父親晚年的紅顏知已。

  當幗眉沉默不語,靜靜沉思時,模樣兒的憩息溫馴,就像眼前的這個人」我忍下住問:

  「她也許比你更遲?」

  對方搖搖頭,說:

  「不會。我沒有任何壞習慣,只有遲到,老是改不了。槍剛剛相反,有齊所有的缺點,只有一個長處,永不遲到。」

  跟著他長長地籲一口氣,情不自禁他說:

  「我就是愛她,愛她的十俗,也愛她的一清。」

  我笑笑。

  這個大男孩一定是在外國長大的,才有這麼洋鬼子的性格中國人哪會當街當巷當眾向陌生人訴說戀情?

  我的好奇心其實不大,事不關己,己不勞心。本身的故事已正如一部長篇電視劇,素材大多,衝擊太大,並不需要任何不相干者的故事,去充實生活,尋求刺激。

  然,我還是忍不住問:

  「她不遲到,那麼就表示她不會來了,是嗎?」

  對方暮地抬起頭來,像被人刺了一下,痛醒過來似的。

  那雙深遂的眸子,閃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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