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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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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鸞呆在門口,目送女兒與外孫女隱沒在大廈的長廊之中,心上七上八落,既難過又不安。都未及細想,應如何說一說高進與高惠,回頭就聽到阿金對兒女說話:「你們兄妹倆一回來就給家裡鬧事,等下那姑奶奶把一口鳥氣噴到姓高的身上來,我救不了你們。誰叫汝父沒出息,從早到晚在他的煙窟中混日子過。別忘了,如今全靠人家手指縫漏出來的余錢,讓你們吃喝穿用,兼供書教學。一旦人家不買這個賬,你們就得好自為之。」 柳湘鸞已經心煩氣躁,一聽兒媳婦正挑撥離間,立即拉下臉,說:「大嫂,我說過你多少遍了,千萬別在孩子們面前灌輸這種毒素,讓他們知道某些真相,于你、于他們、于敬寧母女倆有什麼好處了?不管晚晴是怎麼樣營生的,她們姓杜的沒有對你們姓高的不起。」 「你老人家這鋪講法呢,我看是有修正的必要了。他們姓杜的沒有對姓高的不起,可是姓高的對我阿金不起呢,討了我這門媳婦回來,——生人陪著個酒囊飯袋的廢物,這跟拿生雞拜堂有什麼兩樣?好歹生了兒、育了女,都是品貌堂堂的一雙玉人兒,沾你們三分光,照顧照顧,也得朝鞠躬、晚叩首,分分鐘表示感戴大恩大德嗎?時代開明,杜晚晴敢作敢為,怕什麼被人知被人曉了?自家人說幾句心腹話,也見外?都要虛構故事,奉她為神不成?」 柳湘鸞氣得牙關打顫。 孩子原是一張白紙,要染上什麼顏色,太易如反掌了,阿金如果可以從正途教育高進與高惠,他們對杜晚晴的態度斷斷不會如此。 真是太太太難為杜晚晴了。 晚晴本人倒無芥蒂,畢竟出道數年,見過的尷尬場面不少,幾句婦孺的無知話,作不得准,若如此輕易就覺傷心,怎麼得了? 又或者,這幾天來,晚晴的心境是開朗的,最低限度,她忽然的覺得人生原來滿抱希望。 晚晴甚至很少外出,她舒暢地呆在家,看書、聽音樂、做運動。與此同時,她等待電話。 她知道冼崇浩會搖電話來。 或者不在今天,而在明天。若不在明天,則可能在後天。 每一次屋內響起電話鈴聲,杜晚晴的雙眼就閃出明亮的光彩,似放射出陽光。 「小姐,請聽電話。」女傭把電話遞給在花園內躺著做日光浴的杜晚晴。 她轉過身來,立即接聽。 失望了,因為對方是個女聲。 有什麼要緊呢,這一次不對了,還會有下一次。一天之內,家裡的電話響上很多很多次,給她帶來很多很多的希望。 「是晚晴嗎?我是二姐。」對方這樣說。 「啊!二姐?」杜晚晴不禁駭異,很自然地坐直了身子。 「沒有外出?」日晴說。 「沒有。二姐,你可好?」 杜日晴來杜家,簡直是稀客。 自從年前出嫁之後,很少回到娘家來,差不多擺明一副各家自掃門前雪的態度。 為此而傷心的反而不是花豔苓,而是柳湘鸞。 花豔苓也真有大開大埋的個性,她勸她的母親說:「你難過些什麼?路是她自己選著走的,她若覺得我們是她的負累,不就把我們這個包袱扔掉好了,不必要一生一世背著,添上無窮無盡的埋怨。再說,我們做父母的,會有什麼奢求?無非希望兒女下半生安樂而已。別的且不去說它,現晴的例子猶在目前呢,難道他又能比日晴更能孝敬我們了?罷、罷、罷!日晴她不喜歡回家來認父認母認妹認弟,就隨她去吧,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杜日晴的夫家姓遊,是有一點家底的生意人,在港九開著很多家大酒樓。幾個兒子,包括日晴的丈夫遊子健在內,都是替老太爺游福生管理家業的。 遊福生本身有一妻一妾;合共五個兒子、三個女兒,再加上這第二代又已各自成親,每戶都生下幾個小娃仔,於是兒孫繞室,滿堂高興之同時,也代表人丁複雜,是非眾多。 單是每星期,遊福生的大太太主持的家宴,就有幾桌子的親屬,你一言、我一語,那一房、那一戶有什麼奇聞怪事,必然共賞。就算家族中水靜河飛,也會有一些親戚禁捺不住寂寞,無事生非。 杜日晴認識了遊家的四少遊子健之後,想著對方好歹是太子爺身份,將來衣食無憂,且是明門正娶,故此,這頭婚姻,很快的就水到渠成。 杜日晴之所以如此決斷而爽快地嫁進遊家,多多少少也為她看到那非比尋常的家庭負累所致。別說要她獨個兒肩負責任,就算有份平分,也很夠瞧了。 她自認沒有妹妹杜晚晴的條件,更沒有她的魄力和胸襟。 很小很小時,杜日晴就管自盤算,長大了,好好的嫁個人,就脫苦海去。 每個成年人只有責任照顧自己,這是杜日晴的信條。 故而她跟遊子健走在一起之後,衡量過對方的條件適合,就有意無意地順水推舟,很年輕就把自己嫁出去,安頓下來。 那游家裡頭姨媽姑爹之間的是是非非。多得令杜日晴很自然地提高警覺。 為了保護自己,免得過別讓娘家人與夫家人相熟,免得他們翻出外祖母與母親的底子來。 做酒樓業的,江湖上六路人馬,全都知曉,要認出柳湘鸞與花豔苓,不是很困難的一回事。何況,如今還多添一個大名鼎鼎、炙手可熱的杜晚晴?危險程度就更提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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