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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如果通知不到布司憲,或他另外有約,如何讓杜小姐知道。」

  「不要緊,請告訴布司憲,能來的話,無任歡迎,不能來,就祈以他日吧!」

  七點半一至,布力行就出現在君度酒店。

  杜晚晴很細意地打扮過,穿一件梨紅底色,起小白花的寬身旗袍,那一頭既長且曲的秀髮,一片雲似地散落在肩上,在耳鬢別了一個跟衣服同顏色的髮夾。

  玉蔥似的手,套上一隻通體透明、色澤油潤的翡翠玉鐲,那是身上惟一的一件飾物。

  濃密的眉毛下,那對帶著三分憂疑七分嫵媚的眼睛,望住來人,竟如激光一度,可以攝魄勾魂,教布力行一下子忘了禮貌招呼,就管自直挺挺地坐在女主人對面,傻瓜兮兮地問:「怎麼?只有一個客人?抑或其他的朋友未到達?」

  布力行以為只是杜晚晴宴客,湊齊幾個專門無事就聚在一起耍樂的財閥,吃頓晚飯,也把自己請在一起。

  他原來是另有約會的,應酬家裡頭的親戚。當然,這比起杜晚晴的邀約,就是後者更具吸引了。於是搖電話囑咐妻子單獨赴會,他火速應約而來。

  做傾國傾城的美人座上客,已是大喜。

  如今發覺只約會他一人,更是驚喜交集。

  杜晚晴嫣然一笑,直言不諱:「有件私事要求布司憲幫個大忙,不便旁的人予聞。」

  布力行心上第一個反應就是,應該問對方拿什麼酬勞?

  這個問題迅即令他熱血沸騰,丹田之下如鬧三級火警,熊熊烈火正向上蔓延,直燒得一張青白的臉變成紫紅。

  他沒有想過,對方把要求提出來,自己會力有不逮。

  因為他看得起自己,更不敢小瞧眼前人。

  杜晚晴這種女子,不會打無把握的仗。她必然想過自己可以勝任,為她排難解憂,才會相約。

  為了好好應付場面,布力行清一清喉嚨,說:「我們先叫了菜,邊吃邊談,好不好?」

  「不好。」

  布力行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眼看杜晚晴。

  她解釋:「如果你肯拔刀相助,我們在這兒只叫杯香檳,乾杯為盟,今晚的晚宴設在捨下,由我親自下廚。」

  說完了這番話,杜晚晴留了一個小空間,讓對方去想像他會獲得的獎品,如何豐盛、如何誘人、如何銷魂。

  然後,她才淡淡然,大方地再加以補充說:「萬一是晚晴強人所難,布司憲不得不令我失望,那麼,也請布司憲賞一頓飯,讓我把這餐廳的好菜嘗一嘗,才回家去另想辦法。」

  布力行是聰明人,且猴急,他差不多要追問:「快說,快說!」

  杜晚晴沒有把故事重複,原因從來都不比成果來得更重要,她只把最重要的一點說出來:「我要確保童年好友羅敬慈的六年牢獄生涯,平安度過。」

  在布力行未作答之前,杜晚晴補充:「他誤殺的一個人,是黑幫頭頭的親生兒子。」

  然後,杜晚晴輕鬆地倚在椅背上,稍遠地凝望著布力行的表情。

  他沉思片刻,當即說:「在上位的人,很多時為了顧全自己的名望、威信及地位,不得不忍痛放下私情私怨,否則,有誰個兄弟姊妹肯為你賣命,打下江山,讓你一統天下。以手足的安危交換一己之欲,不是很划算之事。你請放心!」

  那就是說,布力行會運用他的權力,下達有關部門,以完成杜晚晴的心願。在獄中,三山五嶽的人馬充塞著,誰沒有幾門仇家,誰敢擔保不遭暗算,統統又都要向懲教署的人禮讓三分。於是,交換條件是,保得住羅敬慈平安無事,所有其他不應該隻眼開隻眼閉的事,官方都可以雙眼一齊闔上。賭那江湖上坐高位的頭頭,不敢為報殺子之仇,而令其他入獄的同門多受其他折磨。

  「都包在司憲身上,靠你成全!」

  「只包在獄中的六年,之後,安排他離港是正經。」

  杜晚晴點頭。

  布力行凝望著她,好一會,才舉起手來,招呼侍役。

  餐廳的領班很認得城內的達官貴人,恭恭敬敬地說:「布司憲,先喝點什麼?今天晚上我們有自波士頓新鮮運到的龍蝦,還有……」

  布力行擺一擺手,截斷了對方的話,說:「謝謝,我忽然間改變了主意,想吃點家庭小菜,改天再來光顧。」

  一流酒店的領班真是訓練有素,絲毫沒有不慍,依然和顏悅色地說:「歡迎,歡迎,司憲的車子到了沒有?」

  「司機就在附近,煩你代我打個電話至大堂關顧一聲。與此同時,我們或可以喝一杯香檳。」

  「好的,好的。」

  布力行把那杯冒著輕泡的香檳遞給杜晚晴,說:「希望你喜歡香檳的味道,覺得它香甜無比。」

  杜晚晴微笑著,沒有答,一飲而盡。

  事實上證明含笑飲的這杯香檳,苦澀至極。

  杜晚晴在布力行身上嘗受著出道以來,最難受的侮辱。

  布力行在個人奮鬥歷程下所受的委屈與艱難,都幻化成一股難以言喻的戾氣,發洩到杜晚晴身上去。

  他的眼睛因為極度激情而噴出火來,跟張著的嘴,都是充血的,紅得接近發瘀似,相當的嚇人。

  杜晚晴閉起眼,竭力集中精神,想像一些鳥語花香、山遠天高的秀麗情景,使自己的身體鬆弛。

  一直以來,她這種功力了得,總能化危為安,化險為夷,將醜陋變成美麗,將罪惡感好好地掩蓋起來。

  然,這一次,她面臨失敗。

  胸肩處處,傳來一陣一陣或大或小的痛楚,她只能想像到對方像一條窮凶極惡的吸血僵屍,張開血盆大口,以鋒利的獠牙,無情地插進她粉琢玉砌的肌肉裡去,噬吸著她的精血,將之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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