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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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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哪裡去了?」 「北京。」 花豔苓沒有追問下去,知道女兒一定是「出差」了。 許勁要到中國京城走一趟,只為安排在北京與上海兩地開設分行一事。 把杜晚晴帶在身邊,是最佳的勞軍節目。 許勁跟喬繼琛、榮浚傑的出手有點分別,總的來說,他沒有喬、榮二氏般闊綽。 然,面子和家勢攸關,也不好讓花國裡頭的紅員見笑。看在商政界朋友眼裡,也是失禮的。故而,許勁最喜歡運用他的權力與影響力,讓杜晚晴得益,當成現金支票般使用,實行雙方受惠,各不拖欠。 要邀得杜晚晴跟自己外游一周,所費不菲。然,代她安排了借貸限額,這個人情就足夠令許勁心安理得的與美人同行,享受一個公私兼顧的愉快假期。 且許勁想,帶杜晚晴到北京去,還多一個安全保障。那兒沒有名貴時髦的衣飾可買,肯定可以省一大筆。如果到歐美名城去呢,同來的美人兒囑咐名店把大包小包的禮物送上酒店來,那賬單是認還是不認好呢?真是可大可小的一回事。 許勁一向很能管得住他家裡的老婆,所穿所戴所用都極之普通。老是那句話:「我們銀行家是保守的老派人,你別扮得花枝招展地陪在我身邊出席盛會。」 於是許勁夫人的行頭看上去並不怎麼樣。本城的明眼人實在多,誰的家底有多少,人人心裡有數,就算那許夫人全身只得一隻金鋼的勞力士手錶算是最名貴的飾物,都無人敢瞧她不起。這就更令許勁振振有辭,省下一大筆夫人的置裝費。 然,世界總是一物治一物,把許勁弄得服服帖帖的不是杜晚晴。晚晴是個從不勉強客戶多出分毫的人。 許勁至大的剋星是他的獨生女兒許秀之。 這位名媛,年紀極輕,一年四季的衣飾全部購自法國與意大利。連名廠貨都嫌雜,埋怨本城內的有錢太太小姐多,幾萬元一襲仙奴與佐治亞曼尼,都被穿成俗套普遍,像上班的常服似的。她最作興說:「老頭子銀行裡那幾個女性副總裁,都曉穿那些牌子,我若不親自跑一趟羅馬與巴黎,跟設計師商量著訂購一些比較別致少有的服飾,怎樣成?走在人前,怕真要失禮父親那銀行主席的身份。」 每季用信用咭買的服裝費,是銀行頂級職員的年薪。許勁肉刺到三番四次要停止支持女兒的信用附屬咭,始終不忍出手。 故而,對於女人購物,許勁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上北京,是安全得多了。 杜晚晴這次隨行,固然是交換條件,既已受惠,就得回報。然,第一次返回祖國,實在使她興奮。 航機抵達京城,一出關卡,就有國家聯誼部的官員來接待,直把他們送到北京最頂級的王府飯店,入住貴賓房。 一大籃新鮮水果,再加一大盆搖曳生姿的鮮花,在他們抵步後三分鐘就分別送到房間裡來,置身在裝修得美輪美奐的套房內,根本不知身在何方,跟在歐美的名城,完全沒有兩樣。 這個感覺很教杜晚晴舒服。 任何表徵著國家的開放精神與策略,都是使人感到信心十足的。 許勁戴上了老花眼鏡,翻看記事簿,然後歎氣:「應酬密密麻麻的,竟沒有哪一天有空陪你到處走走,你可以照顧自己嗎?」 杜晚晴說:「此來的目的是為照顧你,怎麼反轉來要你操心?」 她,就是如此一個令人舒適、無憂無慮的善解人意、明白人情的可人兒。 杜晚晴沒有跟許勁提及她的生日就在明天。難得許勁從早到晚有公事和官式應酬,放她一日假,委實是太好了。 杜晚晴希望得到一份她最希望得到的生日禮物。 自由。 獨個兒自由生活一天,無牽無掛、無顧無慮。 她不要負擔任何人與事。 只她自己清清爽爽地過一天。 這個願望終於達到了。 晨早醒來,許勁連早餐都沒有要杜晚晴陪他吃,就已經上道了。 於是晚晴悠哉悠哉地用過早點,再雇了一部專車,到長城去。 司機是個頂有禮貌的年輕人,大概跟晚晴一般年紀。晚晴忽然在心裡想,每個人的命運不同,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怕一定會認為自己是比這司機幸運得多了,究竟是真還是假呢? 晚晴端坐在車廂內,禁不住跟司機攀談起來。 「你這份工作能賺多少錢一個月了?」 「光是薪金有三百元的樣子,酒店管一餐午飯,還有小賬。」司機恭謹地答。 「夠用嗎?」晚晴問,出於關心。 「可以了。當然多賺些小賬的話,就能給家裡的孩子多買個玩具。」 「你有孩子?」 「對。」司機興奮地答,「大前年成的親,兒子今年一歲了。」 「妻子出來做事嗎?」 「是的。」司機看晚晴語調和藹又誠懇,自願奉獻資料,「工資比我少五十塊。兩個人加在一起,連小賬月入在七百元以上。我們這兒生活程度不怎麼樣,妻的服務單位且給我們分配了房子,月租六塊錢,有兩房兩廳,夠用了。當然買不起什麼錄影機唱卡拉OK,但有彩色電視已經逗得那滿周歲的兒子不知多高興。他是每晚一定要看完電視節目才肯去睡的。」 閒話普通的家居生活,竟能把一份暖洋洋的氣氛傳遞過來,讓晚晴感覺有說不出的憧憬與幻想。 如果自己生在祖國,做一個平凡男子的妻,有一頭永遠不會出色、也不會動盪的家,養一個白胖的小兒子,自己是不是會更快樂? 她從未思考過這樣深入的,卻苛刻得令她微微感到痛楚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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