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豪門驚夢 | 上頁 下頁
四〇


  我又可以決定高飛遠走,回到兩情眷戀的小天地,哪管外頭的漫天風雪,小樓春暖,一室幽芳!從此喬園之內,刻在大堂牆上,指名道姓,出了一個在三十年代,有權被捆縛著遊街示眾的萬世罪人!

  我還不敢想像如何向與世無爭、但願平安度過此生的母親作交代?

  誰不是條條大路通羅馬?

  只有我顧長基一步一步走進死胡同。

  時鐘指向十二時。我伸手拉開窗簾,俯瞰街上,果真又泊了那部開篷的摩根。

  除非打開窗戶,縱身一跳,倒臥在街上血泊之中。否則,我不願再下樓去赴這個約。

  我驚駭,竟有如此恐怖的思想。我慌忙放下窗簾,埋頭公文中苦幹。

  午膳時候,我留在辦公室內、反鎖著門,整個人瑟縮在會客用的沙發上,渾渾噩噩,過了一小時。

  世界上最長的一小時,是無所事事,胡思亂想的一小時。

  勉強再爬起來,集中精神處理公事。

  從前在業務會議上,最怕贅氣之徒,下屬一兩句話,我就能舉一反三,老早成竹在胸,作了決策。這些天來,自知不濟。細想,不便丟人現眼,於是我仍把可拖延的會議壓後,只跟有關部門通電話,連我的一臉蒼白無奈焦灼都收藏起來,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上上之策。

  有人叩門,隨即走進來。

  我問:「喬雪,為什麼不讓我秘書通傳一聲就走進來?」

  我最不喜歡不懂禮儀的女孩子,失禮死人!

  「我們自己人嘛!」

  不曉得分開喬園和喬氏,罪加一等。如果我是喬氏小股東,立即出讓手上股票,此機構定必前途有限。

  「我們現在辦公!喬雪,你有什麼話?快說!」

  「大嫂,你好意思無端端照人家頭上澆冷水!我原本興致勃勃地跑進來要告訴你,我剛剛跟若儒吃午飯回來,人家很關切地托我問候你!」

  我簡直氣得七竅生煙:「你怎麼會跟他一起午膳的?」

  人一衝動,必露馬腳。

  對方是否看出端倪,視其聰敏度之高下而定。

  顯然,喬雪其笨如牛。竟還喜孜孜地答我:「我們有緣呢,我正走出喬氏大廈門口,就望見若儒的車子泊在面前,我問他到哪兒去,是否約了朋友午膳?他支吾以對,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怪模樣,後來我想起他可能是來約我午膳,又不便啟齒,正在進退為難,我就翩然而至,就是這麼簡單,我跑上他的車子,一起去吃了頓愉快的午膳。」

  天下間為何有如此一廂情願的幼稚情懷,只為旁人的姑息與縱容,二者同等罪名,喬雪和文若儒都該死!

  「你要說的話說完了?」我問。

  喬雪攤攤手:「大嫂,你顯然情緒不好!那些煩人的公事跟歲月一般無情,會得催人老,大嫂,你千萬別太認真,於己不利!應學我,除卻愛情,無事上心。我今晚就跳舞去!」

  喬雪揮揮手,就走了。

  我來不及開口問她,今晚跟誰跳舞去?

  就這個問題縈繞我心,整天不得安寧。

  屢次執起電話,要打給文若儒,卻半途而廢。

  太可笑了,情婦管他結交女朋友,我有沒有這番資格?沒得屈辱自己人格。

  下班後沒有回喬園去。

  我在車上打了個電話給鄒善兒,對方驚喜交集。

  「喬太,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你好嗎?」

  「就因為想見你,所以搖個電話來!」

  「幾時呢?」聲音近乎雀躍。

  「今晚晚飯,成不成?我這就來接你!」

  「好!」

  我和鄒善兒坐到大酒店的餐廳去。

  對方容光煥發,顧盼生輝。

  我羡慕不已,說:「不同凡響,今非昔比!」

  「愛情!」鄒善兒笑:「老土不老土?」

  「老土!」我也笑。

  「喬太,你很疲倦!」

  「嗯!老了!今天喬雪才暗示我老了!」

  「喬雪懂什麼?這小猴兒怎麼了?外間傳說紛壇,說她跟個年青有為兼瀟灑的醫生鬧戀愛!」

  天!世界多細小,要尋個老朋友出來閒聊,旨在松一口氣,一樣是槍林彈雨,避無可避。

  「有這麼一件事嗎?真替主席開心,他老人家添一個像樣的家庭成員,說易不易!」

  鄒善兒是個情長的人,心還是向著舊主子,我不能以私害公,表示不欣賞。

  「主席能有你這麼個不忘情的好夥計,如此關懷他,是他的成就!」

  「他有很多缺點,也有極多優點,放在天平上一稱,仍然是個迷人的老闆,況且,他待我不薄,從來禮賢下士。」

  「大老闆對女職員講粗言穢語,還成體統嗎?三教九流的人馬坐不上高位去。是你念舊的好德性作怪,處處看到喬正天的光明面!」

  「我並非客氣,難道還看得少暴發戶的嘴臉嗎?此城有些現象,成了模式。每個階段之內,往往是最頂尖兒的人物最懂得待人接物,剛剛攀得上合格分數的人,就囂張荒謬了。故而,初出道的大學生,以為身為知識分子便有資格不可一世,殊不知連博士、醫生、律師都滿街滿巷,為了一份較理想的職業,爭個頭破血流。那起剛擠上富豪之列的新貴,分分鐘對牢下屬趾高聲揚、尖酸刻薄。喬正天在職員面前從來謙和,一為他已是超級巨星,二為他的確有涵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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