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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對,我沒有死,是我的不對了!」

  「若儒,請別這樣,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認真的,生無可戀,死何足惜?然而,痛苦令我回頭是岸,我要掙扎活下去,好好地、愉快地活下去,絕不要死,故此,不能沒有你!」

  「若儒,請勿再說下去,我已明白!」

  「破釜沉舟,我不容許自己功虧一簣,那六年,不是人過的日子,芬士巴利小公園內除非儷影雙雙,否則回去那見鬼的英倫幹什麼?」

  「你如此地志在必得,令我震驚。」

  「苦海沉淪過的人,知道上岸的重要,一定掙扎到底!」

  「從前你並不是這個樣子!」

  「所以才讓你溜走了,是我的錯!」

  「一錯不能再錯,可是,我還有點摸不清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這六年,你開心嗎?」

  我默然。

  要說,縱使不開心,也算不上傷心的。

  最低限度不及若儒傷心。我身邊有愛護我的人,這總比獨個兒跟寂寞與無奈搏鬥,有相當差別。

  「長基,你為什麼不答我?」

  有人叩辦公室的門。

  「有人要進來,我要收線了!」

  「長基,我們今天見面嗎?」文若儒仍然在那一頭問。

  進來的是喬暉。

  我把電話輕輕放下。

  「長基,你覺得累嗎?要真太疲倦,還是回家躺一躺!」

  「不!」

  我翻開文件檔案,批閱。

  「長基,你準時吃藥了嗎?」

  我點點頭,視線仍不離文件。

  「長基,千萬別好強,身體要緊,天下也沒有辦得完的公事。」

  我把文件檔案蓋上,站起來,再按動對講機,囑咐敏慧:「通知史青,我這就到她辦公室去!」

  隨即走出辦公室,讓喬暉留在裡頭。我相信他是有點難受的。

  我苦笑,享了六年福分,得著一點挫折,也不算什麼了!

  我是不是太殘忍?

  這個世界,誰不?

  走廊上碰到湯浚生。他跟我打招呼。

  「大嫂,你精神好一點了嗎?」

  我好奇地駐足望住他,有種怪異、非常怪異的感覺。

  湯浚生,這人是正?是邪?

  怎麼可以如此鐵石心腸?拋棄舊愛,迎娶喬楓。人家自殺了,傷心那三朝兩日,竟又泡上了董礎礎!如此面不改容,若無其事!

  我戰慄、不解、甚至驚駭。

  我能效仿他嗎?一邊留在喬氏,一邊跟文苦儒來往。

  此念一生,胃內瞬即翻騰,一陣酸氣滾動,逆流而上,直沖向喉嚨。我慌忙推開湯浚生,急步沖至洗手間,剛來得及把一口髒物吐在洗手間的面盆上。

  我抬頭看看鏡中的自己,臉,白得像一張紙。

  湯浚生一直站在洗手間門口等我,直至我扶著門走出來。

  「大嫂,你怎麼了?我去找大哥來?」

  我擺擺手,虛弱他說:「沒有事,我知道的。」

  「你面色蒼白。」

  「因為我惶恐。」不明白為什麼要如此答他,大概是太順理成章之故。

  「為什麼?」

  「我正想如此發問!」

  湯浚生望住我,眼裡驀然掠過一絲驚疑。

  我沒有再理他,走到升降機去。史青在三十三樓。

  升降機停在三十三樓,我給身邊一個女職員說:「你有空嗎?可否代我到史青小姐辦公室去一趟,告訴她,我另有會議,沒空到她辦公室去了。」

  那女職員禮貌地走出升降機,同時說了一聲:「好的!喬太太!」

  我隨而直抵喬氏大廈地下,走出大門口。

  一條大馬路橫亙目前,車水馬龍,熙來攘往。

  我望過馬路另一邊的電話亭,果然!

  那牛郎織女古老的故事,多麼感人!

  將之幻化成現代都市的佈景,這條斑馬線,就是鵲橋了。

  我們各站在馬路的一頭,等待著,遠遠地都能看到對方在笑。

  等候過馬路的人群越聚越多,我們是其中的一員,滄海一粟,何處不然?

  紅綠燈交替了,汽車停下來,行人過馬路。我們的步伐並不輕盈,可仍然在途中相聚。

  就站在斑馬線的安全島上,我們無言相對。

  汽車在我們兩邊風馳而過,我們錯過了多次的行人綠燈,只得繼續站著。

  直至若儒輕輕地挽起了我的手,趁那黃燈閃動時,拖住我飛奔過了馬路,再截停一輛的士,火速地跳進去。

  的士門才關上了,若儒和我緊緊地擁抱著,深深地吻上了。

  把所有的人群都拋在腦後。

  直至若儒放開我,讓我回轉氣來。

  那計程車司機才沒好氣地問:「先生,你要到哪兒去?」

  明顯地,他已在大路上白兜了一個圈,不知所向。

  若儒讓他把我們載回他家去。

  我有點靦腆,惶恐地走進客廳。

  若儒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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