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豪門驚夢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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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扎著,站了起來。 才站直了身,連自己都聽到骨頭松裂之聲。 人,這麼的不堪委屈! 我望著電話發呆,終於伸手搖到麗莎家去。 她自己接電話,聲音愉快得一如小鳥,吱吱喳喳他說個不停:「長基嘛,早點來,趁客人未到齊,我跟你好好談一談。」 我完全不好意思開口推辭,又悶悶地收了線。 胡亂地從衣櫥中取了件免燙的衣裙,款式勉強有點晚服氣氛,穿上了。從鏡中看去,臉是蒼白了點,眼又無精打采,於是不得已再坐到梳粧檯前加了一點工,這才下樓去。 應酬固然勞累,背著喬家正媳的名分去應酬,更辛苦。 這等應酬的與會中人,都是在江湖上稱王稱霸的頭子,只要言語一不小心,輕則滿城傳揚,成為笑柄,殃及喬園令譽;重則駟馬難追,變作牽連,可令喬氏損失。 喬夕就曾有一次,在公開場合輕率地揚言,喬氏必會打進日本證券市場,分一杯羹,結果,向東京交易所申請外國經紀牌照一事,無功而返,被財經專欄作家冷嘲熱諷了好一陣子。喬夕的狂言為何會被他們知道?就是因為輾轉相傳之故。這城內有幾個富貴人家,專門喜歡跟傳媒人士打交道,拿巨頭私隱秘密作人情,交換自己的方便與宣傳。喬夕那一役,把喬正天氣得吹須瞪眼,七竅生煙。 說日本證券界會輕易讓外國人成為海外經紀,也真真過分輕率了。日本人在各門專業上頭所採取的保護主義,冠絕全球。你敢來分他的肥,想歪了心,簡直天真! 只有香港的華資證券才這麼惹居,引進了外國經紀,徹頭徹尾一個駱駝要求入帳幕的故事,如今駱駝已經前後四足伸進來了,只差幾時把中小型華資經紀踢出局外而已,出手也許不會太慢了吧!還有那麼個三五七年光景可以溫大錢!誰叫他們靠山厚!在公文上頭刷去了殖民地的字眼是美麗的煙幕,煙幕後的種種殘酷真相,明眼人誰會看不出來? 生不逢時,奈何! 一個國家如是,一個社會如是,一個行業如是,連一個人,也如是! 我真真希望老早退出江湖,歸隱泉林,每晨早起,步至園中,仰望參天古木,志氣還能高貴一點!在這兒,自半山眺望香江,一地的惡人俗務,華洋雜處,無一善類! 我走下車,正仰起頭來,看這棟新廈的派頭,高聳入雲的華廈外層,裝了三部以玻璃鑲嵌而成、附著外牆的升降機,站在裡頭,由地面升至高層,人就會仿佛置身半空之中,香江夜景,盡人眼簾。 米高與麗莎住在頂樓,月租十五萬元,由所屬機構負擔,每天每夜傲視此城的作息。 我正欣賞著電梯的此起彼落,還未踏足走進大廈大堂去,耳畔就響起了那畢生難忘的聲音:「竟在這兒見著你,我現今才知道什麼叫心想事成!」 我嚇得回轉頭望,不能置信。 山水有相逢! 相逢竟是狹路! 我這形容是否不對了?相戀的人不相聚,縱使不成仇,亦應是陌路。老是碰頭,教人錯愕、傷懷、委屈、心心不忿、不知所措,何苦! 「你來赴麗莎的晚宴?」若儒問。 我點點頭。 這幢大廈樓高四十多層,就算一梯一夥,也還有四十多個不須碰頭的機會。顯然,我沒有這個彩數! 若儒緊隨著我,走進大廈的大堂中去。我們按了升降機的掣,很快,那扇光潔如鏡的銅門開啟了,若儒讓我走進去,再禮讓另外一位老太太。誰知老太太向我們冷笑,說:「年青人,請認清楚同是富貴中人也有階層之別,我們既不是議員,也不是這幢大廈的業主機構董事,於是每逢他們請客,就要叫三部電梯的其中兩部都成直通快車,由地下載客直至頂樓複式住宅去,我們其餘幾十家人只共用餘下的一部!這故事教訓你,民主大國與自由都市之下,依然有獨裁的特權階級!祝你倆有個愉快的晚宴!」 老人家悻悻然,依然挺直腰骨,等另外一部差不多在每層都停一停的升降機。 他們為什麼不寫信去「西報」讀者欄? 我和若儒享用了整部升降機。 我輕輕地歎一口氣,不期然他說:「我們無辜成了代罪羔羊,老太太氣憤之下,把麗莎的客人都看成了眼中釘!」 「你老是喜歡包攬責任,硬塞給自己若干罪名,才叫安樂!赤柱與大嶼山監獄成萬以上的囚犯,都是因為教育水準不好而犯上錯誤的;你納的稅不夠多,使公民教育失色;尋且,他們絕大部分是黃帝子孫,也許有好幾個是你姓顧人家的遠房親戚……」 「若儒……」我傷心地喝止他。 「對不起,我冒昧了!」他垂下頭來,也歎了一口氣。 升降機緩緩上升,腳下是萬家燈火,金光閃爍,就如燦爛的人生,可望而不可即。 我回轉身來,不再細看。 「你怕高?」若儒輕聲地問。 「嗯」 「高處不勝寒!不如歸去?」 「太遲了,我們已經到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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