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豪門驚夢 | 上頁 下頁
二〇


  我手下的兩員大將許秀之和史青,都跟善兒談得攏,替她高興之余,樂得飛飛的,像自己在辦喜事。

  也許,男人無法明白,江湖上有一撮風塵女俠,是情比金堅的。為什麼?因為一齊挨過鹹苦,誰上了岸,都額手稱慶!

  舉個難聽一點的例子。從前青樓賣肉的花姑娘,最興結義金蘭,互相扶持,無非是同疾相憐、同舟共濟!一旦拋了頭、露了臉,所承風雪,所曆憂患,都大同小異,甚或如出一轍,自然易生共鳴、諒解與感應!

  公司裡頭有什麼公事上或人事上的快與不快,我們喬家人都儘量不帶回喬園去。這兒的家規,甚是簡單,准發脾氣的只有一人。除喬正天外,其餘人等的七情六欲,最低限度在家庭成員大集會時不可表露。

  故而,晚飯時,誰都沒有談起鄒善兒請辭一事,喬正天根本有業務應酬,沒在家主持晚宴,然,喬家成員老早習慣公私分明。

  喬正天在座,他是一言堂。

  喬正天不在座,一樣鴉雀無聲。

  家姑不喜代策代行,只會隨便說兩句家常話,將一些廚子的撚手菜式,在各人的碗上夾來夾去。直鬧至一頓飯吃完為止。

  飯後,喬暉跑到電視房去,我避著走出花園散步。

  我承認,心頭仍有不安,怕跟喬暉獨處。

  疏星明月下,我想起鄒善兒,她必定幸福地躲在愛人懷裡,說著一些迷糊幼稚,只有情人耳朵才能接納歡迎的話語。曾幾何時,我也如此,問他:「看,怎麼你的手掌比我的大了半截?你是大人國,我是小人國!」

  唉!說這些無聊的撒嬌話時,年已二十三歲。

  「大嫂!」

  我回轉頭,是家姑。

  「你想得如此入神?」殷以甯祥和地笑。

  「沒有,我只在胡想!」

  真正答非所問。家姑根本沒有問我在想什麼,無非作賊心虛,此地無銀。

  「喬暉呢?」

  「他看電視!」

  「這孩子不愛看書!」

  「他也看報章雜誌!」我自然地護著喬暉,心上總算一陣溫暖,舒一口氣。

  「幸虧如此,否則,跟你距離更遠!」

  我這家姑,老是偏心。

  「長基,你看,那文醫生怎麼樣?」

  我的心,驀地狂跳,扶住了園子的欄杆,還是覺得有點搖搖欲墜。

  「媽,我的意思是,你沒由來地問這麼一句,我……不大明白!」

  「大嫂,你冰雪聰明呢,還猜不透正天的心意?」

  我木然。

  「這位文醫生,是正天老朋友,也是他長期醫事顧問聶爾聆教授的得意弟子,真正年少有為,本來一直在英國執業,已是MALET街內有名的心臟病專家了。這年回到香港來參加國際醫學會在本城舉行的會議,聽說被大學醫學院留住半年,跟政府醫院合作研究少見的病例。我看他也是個很溫馴的年青人,難怪正天著了迷。」

  這回是家姑有點語無倫次。文若儒的鶴立雞群,跟喬正天競扯上了如此親密的關係?就算看醫生,也不必如對親家。除非……除非是真想對親家吧!

  我心如鹿撞!

  「大嫂,你看,我被正天感染了,也在瞎七搭八地胡說,攪得迷糊了!其實,直話一句,你家翁有意撮合文醫生和喬雪!」

  如雷貫頂,震耳欲聾!

  「不能怪正天老套!女孩兒家像喬雪,很難尋得著乘龍快婿。喬雪有她的不羈,又好玩,碰著不三不四的人,胡攪在一起,也是不足為奇的!要能討雪雪這孩子的歡心,亦非易事,依我們看,這個文若儒,就橡從天上掉下來,恩賜給喬園似的,闔家上下,無人會不喜歡他!是不是?」

  我點頭。怎能反對?

  「我們總也不能如此一廂情願,依你看,那文醫生對喬雪可有好感?」

  「他不是一整個晚上陪著喬雪跳舞談話嗎?」

  這是事實,不論事實是歡愉,抑或殘忍,我們都得承認與接受,是不是?

  「你也覺得有點眉目了!」

  「最低限度不見得討厭喬雪吧!」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喬園之內,我從來最尊敬家姑,今晚例外。她是鮮有的贅氣。

  我是少見的小器、

  她要再沿這話題發展下去的話,我怕會禁止不住心頭的焦的,發作了……

  耳畔突然聽到一陣玻璃碎裂聲,跟著人聲嘈雜。

  家姑和我昂起頭來,只見東屋燈火通明,喬夕的睡房,一隻窗分明給硬物打碎了,裡頭人影抖動。

  我們都嚇一大跳。

  「什麼事了?喬夕他?」

  「媽,別怕!我陪你去東邊看看!」

  才走了兩步,殷以寧就止住腳步。

  「大嫂,煩你走這一趟,我還是回房裡候消息的好。」

  我點頭表示同意。

  家姑不愧是個明白人。

  喬夕一定是跟董礎礎吵嘴,甚而打架。要是家姑出現了,很多事就因此而轉不了彎,當事人更難在一家之主面前下臺。

  老人家對後生一代,最理想是不聞不問。

  家姑曉得如此對待兒子,也應以同等心懷對待女兒。喬雪要愛誰嫁誰,她尤其不應該插手。

  有氣在心頭是一回事,正經事正待處理。

  我匆匆趕至喬夕睡房。

  房門口站了幾個家僕,我示意他們引退。人多手腳亂,也別讓下人得著大多閒話資料。這兩天來喬園的美醜,已足夠他們宣揚半載!

  房間裡的喬夕與礎礎,像兩頭要一決雌雄的公雞,臉漲紅,怒髮衝冠。

  礎礎更是一臉的淚。

  我問:「你們攪些什麼呢,幸好爸不在家,媽又回房裡去了……」

  我還沒有說完,礎礎聲淚俱下地嚷:「你問他,問他幹麼要出手打老婆?」

  我的天!當年是非卿不娶,今日卻辣手摧花!人生變幻無常,競至於此!

  「你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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