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花魁劫 | 上頁 下頁
三七


  「難怪你甘於作妾。」

  這句話如在平日聽,我會覺得自卑,更有可能以為對方有意淩辱。

  然,說在賀智口裡,我沒有這份顧慮。

  她沒有交代跟潘光中的關係,我也不便多問。然,我相信她不是個甘於作妾的人,最低限度不是我作了二十多年的這種「妾」吧。

  「三小姐,我學識淺薄。」

  「也不見得。你平日不是跟在爸爸身邊,對好些財經知識耳濡目染?我注意到,你還是個愛念書籍雜誌的人。吸收學識的途徑,也不外如是吧!」

  「毫無經驗,不知從何著手。」

  「永遠不開始,經驗不會從天而降。」

  「從那兒開始。」

  「賀氏。要不然,順昌隆。」

  「我怕。」

  「你怕大哥?」賀智也不無顧慮,於是說:「從小做到大,也是一理通百理明。這幾夫潘光中要到本城來。他們潘氏的經紀行叫富華的要開業了,你就在那兒學起豈不是好。」

  潘浩元正正也是這樣子跟我提過。

  我沉吟不語。

  仍有相當的遲疑與憂慮。

  要一個演定了一種角色的人忽然之間轉換戲份,是很膽戰心驚的挑戰。

  我不認為我可以立即答允。

  賀智既提起潘光中,我倒是可以毫不顧忌地表示我的關懷。

  「光中他對你還好嗎?」

  一提及兒女私情,再強的女人都會變色。賀智的表情由肯定、剛耿而變作迷惘、婉轉。

  輕輕地,她只說了一個字:「好。」

  我點點頭。

  好到什麼程度呢?會不會好到肯切切實實陪伴賀智一輩子?好到肯拋棄妻棄子了?

  我突然的想,其實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真正的好,應該是有足夠資格愛她時才好向她表示。

  是不是對男人要求太過了?

  男人,尤其不是聖人!

  賀智有一點點歉疚的模樣,又加了幾句話,以報答我的關懷:「這陣子,因為生意關係,他和他父親要輪流著來香港,我們見面的時間是比較多了,也方便得多。他的妻兒仍留泰國,不會來。」

  「這不是解決辦法。」

  我衝口而出,已追悔不來。

  「目前的進度也只有如此。」

  「光中是個好男人吧?」我想起了賀傑的說話,說到頭來,為一個好男人稍作犧牲與委屈,總值得為一個壞男人,是吧?

  上官懷文不錯是個好人。

  「最低限度,光中適合我。三姨,」賀智望住我的眼神流露出淒然的無奈:「這年頭,要找個除了不能離婚,而其他各方面都跟自己配上的男人,實實在在的太難了。」

  唉,真是惆悵。

  自那次跟聶淑君起了衝突之後,我跟她,尤其是賀敏見面的次數銳減了。

  每逢初一、十五,還是要回大宅去敬禮祖先,也留下來吃頓飯,這倒是無可避免的。

  這些家庭聚會,從前敬生在世,全家都會到齊。

  現在呢,賀聰與賀勇固然經常託辭事忙,懶得跟婦女們廝混,就是賀智,說到底是有正經事務在身的人,閒置時間不多。我就知道,潘光中如在本城的話,賀智就更分身之術了。

  這一陣子,潘光中父子都在城內,為了富華經紀行的享而忙。

  潘氏家族在香港股票場上一直是大客戶,潘浩元多年以來,都透過賀敬生,代他買賣股票黃金。他們每月要支付的經紀傭金,已足夠開設一間小型經紀行而有餘,若多加幾個泰國豪門的生意,就已經完全可以成立一間中型經紀行來了。

  以前,賀敬生在世,潘浩元一則對敬生信任,不好破壞多年良好的賓主關係,二則一動不如一靜,潘氏也志不在那些經紀傭金。

  倒是賀敬生向老朋友提了幾次說:「浩元,你應該趁經紀牌照價格低廉時,買一個兩個自立門戶,何必使冤枉錢!」

  賀敬生就是生性大方,非但絕對不貪圖小便宜,且屢屢站在朋友的利益上著想。

  他之所以名重江湖,其來有自。

  潘浩元是投桃報李。且,那陣子潘光中也不過剛剛學成回國,初涉商場,既是起步階段,能兼顧的事務不多,潘浩元不便分身到香港來發展,所以對敬生的建議,一直不置可否。

  八六年四會合一而成香港聯合交易所,股市並未興盛,加上移民潮,經紀牌照一度低落至港幣六萬元的價位,賀敬生就又勸潘浩元:「買來押一押也值得,並不需要即時開業。」

  就是如此這般,潘浩元出的資金,賀敬生作的一切安排,配合法定購買經紀牌照的條件,順利完成買賣,迄今才正式開業。

  出面跟潘浩元掌管富華經紀行的正是跟隨賀敬生左右多年的老夥計來欣榮。

  真是無巧不成話,宋欣榮原本已退休,跟在兒女身邊到加拿大去打算長居。誰知到了彼邦,完全的不能適應。習慣每分每秒都風起雲湧的生活,相形之下,連多倫多都變得水靜河飛,宋欣榮怎麼習慣?敬生去世,他特意飛回來奔喪,跟潘浩元談起來,一拍即合,便留港主理富華生意,一邊也帶潘光中入行了。

  潘浩元每在城內,差不多每天都搖電話來跟我閒談數語。

  也有請我到外頭走走、吃頓飯之類。

  我總是推,連跟他在電話裡頭談話,很多時都慌慌張張的。

  有個女傭、花王或司機一走過,我就臉色一變,甚或聽到電話裡一有雜音,我就忙著掛斷它算了。

  實在怕。

  自從被聶淑君指責我收過鮮花、吃過燭光晚餐之後,回到家裡頭頓覺鬼影幢幢。

  除了群姐是完全信得過之外,其餘各傭僕,誰是牛鬼蛇神,真不得而知。

  等下一不小心,又被奸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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