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花魁劫 | 上頁 下頁
三一


  賀智的這番話,聽得出來有相當誠意,並非為要我陪她成行。

  這些天來,我跟她的距離的確拉近了。

  「我要是去呢,你媽媽會不高興。」

  我是情不自禁地實話實說了。

  「她有興趣的話,大可以跟著我們一起成行。省得一天到晚跟那撩事鬥非的三姑六婆在一起,事必要弄至家無寧日,才叫安樂!頂怕她以此作為精神寄託。」

  我苦笑。

  才說到關節兒頭上去,那敬瑜姑奶奶就出現了。說:「細嫂,大嫂有請呢!」我應了聲,隨著她走進客廳去。

  「小三,我有句說話問你!」

  聶淑君的面色並不好看,一副陰惻惻,是既惱怒,又得其所哉的一副曖昧表情。

  「什麼事呢?」

  「你跟那個做鑽石生意的泰國男人,很熟絡嗎?」

  「潘浩元?」我想了想再答:「是敬生的大客戶。」

  「你認識人家多久了,怎麼又是鮮花,又是燭光晚餐的?敬生才過了尾七不久呢!」

  我嚇那麼一大跳。

  怎麼我好像活在恐怖的政治陰謀裡似,有人靜觀我的動靜,又忙於通風報訊。我的自由,顯然被干涉了。

  這還不打緊。

  最令我悲憤的是聶淑君的語氣,活像我已經成了出牆紅杏。

  這層冤屈,我怎生吞得下去?

  對我固然是侮辱,對敬生,也是太不敬了。

  「大少奶奶,請別有什麼誤會,潘浩元且是我的老同鄉,我們從小就認識的。」

  「啊!原來是細嫂育梅竹馬的老相好!」

  我恨不得撕那姑奶奶的一張烏鴉嘴!就只怕沾辱了我一對清白的手而已。

  「本來呢,世界是新潮世界。連敬生本人在生,也未必管得住你,我就更沒有這番資格了,只是人言到底可畏,敬生也真待你不薄,賀家在社會上又薄有名聲,你且留一留手,凡事別太張揚,讓人家抓了當笑話講!」

  我氣得雙眼要爆出火來,若不是此時賀智出現,擋到她母親面前去,我怕要撲到聶淑君身上去,跟她拼了。

  忍了她二十年,在敬生棄世的今天,她更變本加厲地迫害我,我是忍無可忍了。

  「媽,你顧一顧自己的身份好不好?街頭巷尾的謠言,出於拿是非做人情的八婆之口,你也好信,也好拾人牙慧的說刻薄話。剛才你的對白,過時陳舊得連電視臺的長篇劇也不屑用,更不配你賀家大少奶奶的名位。」

  聶淑君讓女兒這一番數落,嚇得呆了一呆。

  「怪人須有理,你不問情由地聽人家搬是弄非,有天弄出人命來也算稀奇!」

  「賀智,你這是指桑駡槐,還是有什麼意思?我巴巴的來陪在你母親身邊……」

  賀智還未等姑奶奶說完話,就講:「明人不做暗事,我賀智何須指桑駡槐,我指的那個一天到晚搬是扯非的人就是你。沒有人要求你來跟媽媽作伴,你且現在就回你老家去,在外頭你要講誰的壞話都可以,別在這兒搗蛋!」

  「賀智,好了,你這是有完沒完?」聶淑君看賀智認真起來,一邊畏懼女兒的凜然正直,另一面也維護著小姑子,別教親戚下不了臺。

  「我造誰的語了?當事人還不敢否認她收過花,吃過晚飯!」

  「這就等於跟人家睡過覺是不是?」賀智勃然大怒。

  沒想到在社會裡頭幹活的職業女性,真可以如此理直氣壯,百無禁忌地挑戰生活上的不公平。

  我是太佩服這種勇氣了。

  相形之下,我這些年的所謂涵養,顯得如此的小家子氣,形同助紂為虐,真是慚愧。

  「我來告訴你們,我這就跟三姨去泰國探望潘叔叔去,是爸爸生前囑咐過的,怎麼,還有什麼話說?思疑我陪著庶母遠道去幽會嗎?簡直狗口長不出象牙!」

  一說完,掉頭拉著我就走。

  賀智陪我走回家去的一路上,才不勝啼噓。

  「三小姐,害你動了氣,真對不起!」

  「這年頭,真是太多的小人當道。媽媽也是盲塞得不得了,她從來沒有好好想過,究竟是怎麼樣失去爸爸的?她一直以為是你。你的出現使她敗下陣來,以為沒有了容璧怡,她就大可以安枕無憂,真是淺見。」

  我不知如何回答。

  進賀家的這些年,幾曾聽過一句半句公道話。

  如今驟然入耳,感動至深。

  賀智說:「江湖上素來橫風橫雨,並不因你是富貴中人,就自動減弱,我比你更習慣兵來將擋,或者可以說,我用的辦法,跟你不一樣。」

  與賀智走的這短短路途,宛如知已似。

  曾幾何時,就和她是兩個不相干的人,只靠了敬生作聯繫。

  如今中間人不再存在了,原以為頓成陌路,誰知卻走近起來。

  人的關係與感情當真微妙。

  為此,我倒更心甘情願地跟賀智到泰國去,認真的散心。

  當然,更希望有預期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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