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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目前替我支撐著生產的是一家規模不大、生意平平的由老華僑經營的食品廠。東主是移居加拿大四十年的麥兆基。球表嫂娘家跟他有點親屬關係,我們大夥兒都喊他基叔。

  我誠意地跑到他的食品廠去,問他的意見。

  基叔靜心地聽完我的分析,目不轉睛地望住我,問:「你竟不滿意於一個奇跡?」

  「因為命生不辰的話,一個奇跡不成保障。況且,錢賺錢易,奇跡之後再有奇跡亦屬不難,我不願放棄。」

  「機不可失。」基叔略為躊躇,「你手上的籌碼實在不多,力求穩健的話,把專利權賣予他人,你下半生已經夠享受了!」

  我默然,站起來道謝,已然聆聽教益,且告一段落。

  我伸手拉開基叔辦公室的門時,他叫住了我。

  「鬱至!你且留步!」

  我回轉頭來,重新坐下。

  「鬱至,我倆萍水相逢,交淺言深。這段短短日子,你通過業務,跟我接觸,使我頓生很多感慨!」基叔異乎尋常的冷靜而誠意地說:「中國人飄泊海外營生,說多苦有多苦,掙扎一輩子,最幸運的亦只不過在晚年安居樂業而已,鮮有在盛年之時,就能放異彩,使洋人側目。如果我們遇上一個可造之材,有機會為他尋找出路,以期真真正正的吐氣揚眉,我是願意的。」

  我細心地聽著。

  「鬱至,回應你的萬丈雄心,解決的方法有一個,你是否願意,並且有能力收購我這中型食品廠,使之轉為你可以全權控制的『淚盈點心』製作與銷售大本營呢?如是,以後就真的可大可小,全憑你的功夫與彩數了!」

  我難以置信自己的一連串際遇,然而,連稍為沉醉於不能自製之喜悅的時間也屬浪費,我立即問基叔:「你此話當真?」

  基叔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的下一代,只有中國面孔,並無國族心腸。我挨了四十年,見好即收,但求寬裕度日,是合情合理的。為自己再作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為我們中國人嘗試揚威異域的人選呢,非你莫屬了!天時地利,你已占盡,我願意在人和之上助你一把!」

  「基叔!」我感動。經年深交摯友都不肯在我受壓力之時助我一臂,稍為犧牲她個人的方便!唉,反而是初相識的有此義氣,也許人要在突然的情緒衝動下才易幫助別人!

  我放下思潮,立即不忘規律:「在商言商,你的廠價如何?」

  「不會要多,不能要少,可以依足帳目所示以及盈利能力,照那些上市公司一般,以—個合理的市盈率計算,將股權出讓。」

  「好,讓我設法子籌措。」

  「有一點可以幫你的是,我們大可以在收購合約上頭,注明收購的若干階段,不用你一次過籌取鉅款,總之,我答應在一段時期之內,定出一個梗價,讓你承購。」

  這真是難能可貴的優厚條件了。

  可是,問題仍然存在。

  我的資金實在太有限了,不足以應付第一步的收購所需。過得第一關,我反而有信心能支持下去。只要我拓大了「淚盈點心」的製作地盤,就可以麥氏食品廠為基地,分發至其他廠房,作全面而能自行控制的生產,並且,也順理成章地承受了麥氏已建立的銷售網及其他食品製作。所得的盈餘,足夠支付第二期、第三期的收購價,很快,就能按部就班的使麥氏成為段氏食品企業了。

  理想要付諸實現,只有依靠行動。

  我立即去拜候幾家銀行。

  可惜,仍然失望。他們對我的認識,只沿自傳媒,肯作出的借貸額相當有限,利息且頗為苛刻。

  我有點進退兩難。

  只好再作另一個嘗試,跑到一家由香港銀行集團擁有理股權的加拿大銀行去,希望他們對香港商人另眼相看。

  回應算是令我鼓舞的了,那位信貸部的杜經理,最低限度是同聲同氣的中國人,一副願意盡力幫忙的樣子。然,他一個人做不了主,要通過貸款委員會,才能作實。

  杜經理殷勤地把我送出辦公室門口,才一轉身,跟來人碰個正著。

  「對不起!」我下意識地退讓一步,瞥見對方十分面熟。

  她也分明地止住腳步,好好地瞪著我。

  「啊!」彼此都失聲驚呼。

  「這麼巧,你到加拿大來了!」我說。

  銀行那杜經理很恭敬地說:「段小姐,你認識施太太!」

  施家驥太太立即從容地答:「我們是老朋友!」

  反而是我靦腆了。

  「你住在溫哥華?」我忙問,拿話掩飾些尷尬。

  「不,我定居多倫多,剛要回港度假,路過此地,只停留一個上午。相請不如偶遇,我們去喝杯咖啡好不好?」

  我要說不好就太不大方了。

  江湖上沒有永遠朋友,亦不會有永遠敵人。我們為何不可以交往?

  兩個女人坐在餐廳內,真有點仿如隔世。

  「自從香港高爾夫球會一別,已不知多少天地?」施家驥太太首先打開話匣子。

  「不用十年,人事已然幾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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