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當時已惘然 | 上頁 下頁
六二


  忽然,那隆隆的巨響稍稍降低,代之而起的似乎是有著歡呼成分的人語:「找到了,找到了,她在這兒……」

  天,我知道自己獲救了。

  這個意念一生,隨即整個人休克,沒有了知覺。

  這當然是一宗轟動本城的大事。

  整座惘然軒塌了下來,原因是惘然軒倚山而築,在建築物的周圍另築有一道護土牆,就是要來阻擋山泥傾瀉的。

  初步揣測可能是護土牆的高度與厚度有問題,以至於昨日忽然之間的豪雨,山泥就如崩堤瀑布的傾瀉下來,銳不可擋,於是護土牆擋不住了,就讓整幢大廈塌下。

  唯一不幸之中的大幸是還未有住戶正式入夥,故此除了大廈看更之外,就只有到訪的邱仿堯與我二人。

  據記載,釀成了兩死三傷的慘劇。

  我昏迷過後轉醒過來,但見滿眼的白,我驀地想起什麼來似,叫喊:「仿堯,仿堯呢,你們把他救出來了沒有?他就在我的旁邊!」

  病房內的人都對我予以安撫,道:「救出來了,救出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才平靜下來。

  人雖說是醒過來了,但依然疲倦,於是又把雙目合上,再作小睡。

  我蘇醒時,已近黃昏。

  從醫院的窗口望出去,只見一輪紅日,已然西沉,卻發揮了最後的魅力,把半個天空映得黃金五彩,美麗炫目。

  我打算坐起身來,好好看一眼落日景致。

  護士立即幫我調高了床,用一個軟枕給我墊著。然後溫柔地說:「江小姐,你覺得怎麼樣?」

  「仍是累。」

  護士小姐微笑說:「這個當然了,你失了很多血,而且房子塌下來,你在支柱橫樑水泥之間生存下來,呼吸得不暢順,人就是會很累。」

  「我的腿?」

  「沒大礙,是傷得比較嚴重,幸好不至於碎了骨,仍可以補救過來,很易複元的。」

  「可是,仿堯呢,他就在我旁邊,他的傷可能較重,他現在醒過來了沒有?」

  護士略一沉默,說:「邱先生的情況,待會醫生來會給你解釋。」

  「我能見他嗎?」

  「你別心急,總是會見著的。」

  「仿堯知道我平安獲救了嗎?」

  「我想他知道的。」

  「姑娘,讓我快點去看他好不好?」

  「可是,江小姐,你現今下不了床。」

  「你把我推過去,不就成了?」

  「病人離開病房,要醫生簽批的,你的腿還要在日後打石膏才能康復呢,怎麼能讓你勞累。」

  「那麼請他來見我,或者我們通電話。他在哪一間病房?」

  「江小姐,你耐心一點,醫生快來看你了,你就跟他說清楚吧!」

  我只得點頭,然後又焦急地問:「醫生什麼時候來看我?」

  「快呢,你耐心點。」

  護士的說話才講完,就看到醫生推門進來。

  那是我認識的,駐在政府醫院的郭炳耀醫生。郭醫生是骨科專家,派駐來照顧我是順理成章的。

  香港能在行業內冒出頭來的人,大都是彼此認識的。

  「福慧,你好多了,是嗎?」郭醫生拉起我的手,拍著。

  「在這個場合跟你敘舊,真是太殺風景了。」

  「很快,我們就可以另找一個場所,一班朋友慶祝你複元。」

  「不會有大礙?」

  「不會,擔保不會,仍可以在舞會內翩翩起舞。」

  「仿堯呢?」

  郭醫生一愕,說:「福慧,你不擔心惘然軒的善後與處理?」

  「有什麼好擔心呢?這是天災橫禍,不是誰的錯。意外既發生了,要賠的賠,要蝕的蝕,不就完了?」

  「你能對事業如此豁達,我很放心。」

  郭炳耀又說:「對任何事都要放開心懷就好。」

  「對,多謝你的鼓勵。」

  我看郭醫生不說話,便又問:「你還沒給我說,仿堯如何?讓我們通一個電話好不好?想他也在這間醫院內。」

  「是的。」郭醫生答。

  「那麼……」

  「邱仿堯先生的太太從菲律賓趕來了,她要求跟你見面。」

  「小葛!」我輕喊。

  那是當然的事了,出了這麼一宗意外,小葛自然要趕來料理。

  她要求見我也是很順理成章的事。

  於是我答:「歡迎她來,郭醫生。」

  我忽然間有點興奮,我覺得膠結在一起的問題已到了迎刃而解的一日了。

  就在不久之前,邱仿堯親口對我說了:「是我對懿德不起,我們要回報她……以其他的方式,可是……我不能活著沒有你。」

  我與葛懿德的一場仗,應該是接近尾聲了。

  小葛的探訪,會不會是仿堯已經把決定告訴了她?

  人們往往在大難之後,特別的有勇氣去爭取自己的幸福。

  因為災難給了一個明顯的啟示,生命是會得隨時結束的,在世的日子,一定要過得愉快才好。

  我估計當仿堯醒過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解決心頭大石,跟小葛剖白一切。

  於是,小葛來見我。

  我下意識地嘗試移動身子,要坐得較舒服一點,等待小葛到來。

  門開處,我見著了來人,微微地吃了一驚,才曉得平伏下來。

  怪不得小葛的臉如此慘白,她一定是被這宗意外嚇得魂不附體。

  誰不呢?

  小葛的雙眼是完全浮腫的,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因為眼皮和眼肚都脹紅起來,使她的雙眼變成兩個小點似,異常的鬼祟而又難看。

  我的心牽動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怕也是差不多模樣吧!

  在未脫險之前,我也許比小葛哭得還淒慘。

  噩夢終於要過去了。

  「小葛。」我先打招呼。

  葛懿德走前來,握著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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