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當時已惘然 | 上頁 下頁
一四


  是的,那小貝殼,我一直保存著,直至如今。

  可是,海灘上的貝殼真是成千累萬,何足珍貴!每天每時都可以拾起來送贈情人。

  邱仿堯曾俯身拾過多少回?

  我苦笑。

  我把話題支開了,繞到商業發展上頭。

  當然也把最新近的興建惘然軒的計畫談到了。

  「你真的好心思!」小葛說:「這惘然軒還未發售,已經滿城傳誦。」

  「總要動一動商業腦筋才可以賺錢,別把傖俗的一回事說成那麼詩情畫意。」

  「福慧,你在妄自菲薄。」

  只有缺乏信心與安全感的人才會如此。

  我又再次把小葛的關懷視作別有用心的諷刺。

  人與人之間一旦有了心病,什麼甜話都會變酸,什麼正常行動都會化作歪行,什麼細膩心思都會被視作小器。

  我或者在事後會得慚愧,但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敏感程度,總是往歪處想。

  兩個女人一直東拉西扯地談著,一頓飯已吃完了,且用過了咖啡及甜品,邱仿堯仍未出現。

  「仿堯這個人真是,要是我們等著他來才吃飯的話,怕要餓扁了。」小葛嗔怨道:「究竟是來抑或不來,總應該給我們一句話。這樣子無影無蹤,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他總是一頭栽進生意裡,就六親不認的。」

  「我看,」我有點不耐煩:「我要回家去了,還有一疊檔等著我看及簽批,明早又是一大清早就得開會。」

  「仿堯很想跟你見面暢談呢!」

  「機會多著呢,是不是?你們不是要小住嗎?」

  「對。我或會來往港菲之間,可是仿堯在這半年,必須在港長駐候教了,你和他真的不應沒機會碰面。」

  我是差不多沒等對方說完,就截住她的話,說:「有空總是愛跟朋友聊聊天,輕鬆一下。可惜,住在香港的人,都忙,彼此有心就成了。」

  就罷,欠身告辭。

  這一晚的會面,對我來說是至大的沒趣。

  回家的路上,以至於睡到床上去時,只有一個問題縈繞心間:為什麼邱仿堯始終沒出來?

  小葛明明說他答應赴會的,臨時又改了主意,是真為生意?抑或其他?

  我江福慧不知多少次假借生意為名,推掉很多應酬約會,其實是心上不想去,找個漂亮藉口而已。

  邱仿堯也是這個意思嗎?

  他不赴約,是為了不想跟我見面?

  見面有什麼打緊呢?如果已經成為朋友的話,暢敘只不過是生活的一個必然環節,有如每日的洗澡如廁一樣普通,自然與必須,並不特別。

  除非他仍憎恨我,不屑相見。

  或者他怕見我,以免增加傷感。

  這就表示仿堯對我還有一份難以磨滅的感情了。

  再朝這個方向想下去,結果卻是樂觀的。

  有些人拒見心上人,以免難以控制潛藏的感情,怕原來仍是乾柴烈火,一觸即發,這又是另一種情操。

  仿堯是前者抑或後者?

  我捫心自問,是希望仿堯也是哀莫大於心死,還是難舍難離,柔情未了?

  萬一我想的、希望的、期待的,跟事實距離極大,豈非又把自己升上半空,再摔下來,再多一次的粉身碎骨,就湊不全了。

  一連幾天,心緒不寧,我已不自覺地消瘦了一圈。

  連每天都見著我的秘書都覺察到了。

  秘書是知情識趣的,看上司驟然消瘦,事必有因,於是做事額外審慎。

  這天,她很恭謹地問我:「江小姐,文藝書城的董事總經理廖日華等會兒約了你在文華酒店咖啡店見面,你沒有別的要緊公事,要把這個約會改期吧?」

  「沒有,可是,為什麼要約到外頭去見面呢?他不可以上利通銀行一轉?」

  秘書有點難為情,說:「廖先生認為在外頭見面比較適合。」

  「為什麼這兒不適合?」我追問:「他沒有解釋嗎?」

  「他說,一般跟他們談出書合約都在外頭找地方商議,他們沒有到別人辦公室去探訪的規矩。」

  我心上有點不高興,很覺得這姓廖的有點趾高氣揚。

  既已約好了,就沉著氣赴會,看看他怎麼說吧。

  我到文華時,那姓廖的還未到。

  一候就是十五分鐘,我正不耐煩地按動手提電話回銀行去查問有沒有約錯地點,才看到跟前站立了一位年近半百,個子矮小的男士,對我說:「是江小姐嗎?」

  我打量對方一會,回應道:「你是文藝書城的廖先生?」

  對方點頭,坐了下來,就說:「對不起,沒想到會塞車。」

  我因而對這姓廖的有了個並不算太好的印象。

  「江小姐,聽說你有興趣要出一本自傳式的小說?」

  「是自傳式的小說,可不是我的故事。」

  「江小姐的故事如肯面世,會有一定程度的吸引力。」

  「你過獎了。」這句話是我在很不情不願之下說出來的。我覺得廖日華在有意揭我的瘡疤。

  「我是認真的,知名度高的女人,肯把她們的故事披露,本身已具宣傳價值。」

  「我的這本書說的也是名人的愛情故事,是家父和他所愛的女友的整個戀愛歷程。」

  「可以用真實姓名發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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