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當時已惘然 | 上頁 下頁


  「好,我給你介紹個知音人,最低限度談得來的。」

  「俊男?」我問。

  「這個當然。」

  對方的笑容在我眼前淡出,另一張英俊倜儻的臉龐自遠而近的融入我的視網膜內。

  我驚喜交集。

  像是前生的事了,我沒有見著邱仿堯有整整百年。

  為了報復杜青雲,我犧牲了與邱仿堯的一段情。

  無疑是為了一個不值得一顧的敗類,賠上了一個值得永永廝守的伴侶。

  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愚昧、可笑的事!

  邱仿堯在離開我時曾說:「你誓要報復前仇,你敢肯定如今被你害慘了的杜青雲,他所承受的苦痛跟你當年的一樣,否則,怎麼算是公平?」

  邱仿堯是個公道仁厚的人。

  故而,他選擇離開我是合情合理之舉。

  這才是致命傷。

  當仿堯決定返回菲律賓時,我知道他再不會回來了。

  果然,這麼些年,沒有收過片紙隻字。

  邱仿堯永不會回到我的身邊,因為他永不會原諒我。

  我由盼望,變成失望,再而是絕望。

  就在這徹底絕望的牢籠之內,今夜,忽然地目睹一線曙光,使我駭異至極。

  我站起來,掩著嘴,差點驚叫,嚷:「仿堯,仿堯嗎?」

  那器宇軒昂的男子,伸出手來與我一握,微笑著說:「小姐,我應該怎樣稱呼你?」

  「什麼?」我答。

  「小姐,我不知道你喜歡我如何稱呼你。」

  「嗯!」

  我咽了一口氣,這才從迷惘中清醒過來。

  天下間的俊男成億累萬。

  眼前人並非邱仿堯。

  我打了一個寒噤,遍體起了一陣戰慄。

  我這是幹什麼了?

  再環視周圍那鬧哄哄、燈紅酒綠、笙歌逐色的場面,我很不自在。

  我的臉忽然地發白,牙關在打顫,頭有點暈眩。

  「我不舒服,我必須離去。」

  說著,我勉強支撐著從手袋掏出鈔票來,塞到那俊男的手上去,說:「請代我結賬。」

  之後,就急急地沖出酒肆去。

  街上的晚風有點冷。

  在等候侍衛把座駕駛過來時,我緊緊地以雙手環抱著自己。

  我的頭已漲痛欲裂。

  只為長期孤寂難耐,偶爾看了那出召男妓的電影,聽了一句刺激感覺的臺詞,我就把自己放置到那麼危險的環境之中。

  決不可重蹈覆轍。

  不,決不可以。

  我猛地搖頭。

  忽而,有人從我背後,把一件披肩搭在我身上,柔聲地說:「別著涼!」

  回頭一看,又是那張俊美得使人炫目的臉龐。

  可是,決不是仿堯。

  仿堯美得像個男子,此人不,他的五官,精巧得來,好像應該屬於女性。

  「你想怎麼樣?」我問:「我已付了賬。」

  「對。」那男孩子點點頭:「只想跟你交個朋友,交朋友是不用付錢的。」

  「不,敬謝不敏。」

  「是不願意交我這朋友,抑或你決定不再需要朋友?」

  「我的車子來了。」我這樣答。

  「是的。」

  當俊男為我拉開車門時,我忽而眼前模糊一片。

  人的重心也似乎失掉一點平衡,變得搖搖欲墜。

  我一手扶住了車頂。

  他卻一手扶住了我。

  差不多是同一時間的兩個動作。

  「你怎麼樣?」

  「忽然頭昏腦漲。」

  「是喝多了酒?」

  「不,不。」

  我在掙扎,的確,我沒有喝多少酒。

  酒入愁腸愁更愁,不是嗎?怎麼會多喝。

  「情緒低落,最易引來小病,你是的確不適了,讓我開車送你回去。」對方這麼說,語調溫文。

  我仍有著猶豫。

  我是不適,可是已然清醒。

  不要把剛才的衝動與迷糊來一個延續了吧。

  「放心,只是送你回家去。本城仍是法治之區,無人可以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我實實在在地覺得眼花繚亂,且喉嚨似有一陣難忍的翳悶堵塞在那兒,不上不下。

  我辛苦得連再開聲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想趕緊上了車,坐下來,把頭擱在椅墊上,稍息一息。

  「我的名字叫莊尼。」

  我耳畔聽到這句話,我苦笑。

  曾經在多倫多,我情緒極度低落時,也有一個偶然場合,遇上了一位俊朗英挺的中國籍美男子,他告訴我,他叫莊尼。

  莊尼言語得體,態度溫文,把我邀約回他那美侖美奐的府第內,共進燭光晚餐。

  當時的我想,世間既無天長地久的戀情,只有唯利是圖的勾當,那麼,人海偶遇,曾經擁有,如泥上指爪,也算是浪漫美麗真摯的一件事了。於是,我接受了莊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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